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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阅读)] [养玉俱乐部阅读分享]王佐良小诗评

[养玉俱乐部阅读分享]王佐良小诗评

我们转载王佐良老先生的诗评,跟大家分享英语诗歌的魅力。有兴趣的朋友也可以去找这本《英诗的境界》来看噢。



王老先生学问精深,译笔优美。收录在《英诗的境界》当中的诗评短小平易,涵概了英语诗歌里头非常重要的作家作品,很适合家长跟孩子一起阅读,就把它当作午茶小点吧!顺着王老先生的指点深入下去,一定会发现乐趣无穷的呢。

有余力的家长,找到英诗原文,辅以中文翻译与孩子一同阅读,一石二鸟啊

今天先转载讨论大诗人华兹华斯(Wordsworth)的部分~

《英诗的境界》,王佐良,三联书店1996年版


华兹华斯(一七七○——一八五○)

    华兹华斯是"湖畔诗人"的领袖,在思想上有过大起大落——初期对法国大革命的热烈向往变成了后来遁迹于山水的自然崇拜,在诗艺上则实现了划时代的革新,以至有人称他为第一个现代诗人。

    他是诗歌方面的大理论家,虽然主要论著只是《抒情歌谣集》第二版(一八○○)的序言,但那篇小文却含有能够摧毁十八世纪古典主义的炸药。他说诗必须含有强烈的情感,这就排除了一切应景、游戏之作;诗必须用平常而生动的真实语言写成,这就排除了"诗歌词藻"与陈言套语;诗的作用在于使读者获得敏锐的判别好坏高下的能力,这样就能把他们从"狂热的小说、病态而愚蠢的德国式悲剧和无聊的夸张的韵文故事的洪流"里解脱出来;他认为诗非等闲之物,而是"一切知识的开始和终结,同人心一样不朽",而诗人则是"人性的最坚强的保卫者,是支持者和维护者,他所到之处都播下人的情谊和爱"。

    这样崇高的诗歌理论过去何曾有过?但光有理论不足以服人,需要新的诗歌来体现它! 华兹华斯的天才在于:他不仅创立理论,而且本人就实践理论。他与柯尔律治合作的《抒情歌谣集》这本小书所开始的,不止是他们两人的文学生涯,而是一整个英国浪漫主义诗歌运动。

    对于中国读者,华兹华斯却不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能读英文的人当然都看过他的若干小诗,如《孤独的割麦女》,但不懂英文的人却对他的诗没有多少印象,原因之一是他的诗不好译——哲理诗比叙事诗难译,而华兹华斯写得朴素、清新,也就更不好译了。原因之二是,他曾被评为"反动的浪漫主义"的代表,因此不少人未读他的作品,就已对其人有了反感。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他那类写大自然的诗在我国并不罕见,他的思想也类似老庄,因此人们对他无新奇感。

    但他是值得一读的。除了历史上的重要性之外,他有许多优点,例如写得明白如话,但是内容并不平淡,而是常有神来之笔,看似普通的道理,却是同高度的激情结合的。法国大革命就曾深深激动了他,使他后来写下这样的名句:

    幸福呵,活在那个黎明之中,
    年轻人更是如进天堂!
                                                       ——《序曲》第十一章
 
    他的山水诗极其灵秀,名句如:

    我好似一朵孤独的流云。
 
    他的爱情诗,如与一位名叫露西的姑娘有关的几首,也是极其真挚,极其动人,无一行俗笔,用清新的文字写出了高远的意境。他能将复杂深奥的思想准确地、清楚地表达出来,民歌体的小诗写得精妙,白体无韵诗的运用更在他的手里达到了新的高峰,出现了宛转说理的长长诗段。用这样的诗段他写出了长诗《丁登寺旁》,表达了大自然给他的安慰和灵感;接着又经营多年,写出了一整本诗体自传,题名《序曲——一个诗人心灵的成长》,开创了自传诗的新形式。在十四行诗方面,他将密尔顿的豪放诗风发扬光大,用雄迈的笔调写出了高昂的激情,例如这样的呼唤:

    啊,回来吧,快把我们扶挽,
    给我们良风,美德,力量,自由!
    你的灵魂是独立的明星,
    你的声音如大海的波涛,
    你纯洁如天空,奔放,崇高……
 
    这是过去以写爱情为主的十四行诗中罕见之笔,也说明两位爱好自由的大诗人如何心心相印!

    总之,华兹华斯诗路广,意境高,精辟,深刻,令人沉思,令人向上,而又一切出之于清新的文字,确是英文诗里三或四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只是他后期诗才逐渐枯竭,所作变得冗长沉闷,又使人无限惋惜。

[ 本帖最后由 养玉文化 于 2008-10-26 15: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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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接着转载~今天是名气大又响的济慈~



济慈(一七九五——一八二一)

    诗人济慈只活了二十六岁,就因肺病而早逝。他出身中下层人家,生前学过医,候诊室里的凄惨景象是他熟悉的。也许是作为一种补偿,他特别向往"美"——美丽的人,夜莺,花草,田园,古诗,艺术品,整个想象世界。他自己写下的诗行也美:意境,音韵,形象,无一不美——有时美得有点艳丽了。因此,他曾被人看成是"唯美",甚至是"颓废"。

    其实他两者都不是。他追求的"美"不是表面的东西,也不只是感官享受,而是有深刻的含义的,用他自己的话说: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

    而所谓真,又是人的"想象力所捕捉住的美"。然而当时的英国正处于产业革命和法国革命的双重激荡之下,处处有人间苦难。济慈对此也是有深刻感受的,而且还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必须有世界的苦难感:

    谁也夺取不了这个高峰
    除了那些把世界的苦难
    当作苦难,而且日夜不安的人。
                                                       ——《海披里安之亡》
 
    正是这种"日夜不安"的苦难感使得济慈最明丽的诗行也有阴影,最甜美的音乐里也有不吉祥的敲击声——一边是夜莺唱歌,一边是"饥饿的世代"践踏大地的脚步声。他是一个头脑清醒,有强烈是非感的人,任何人只须一看他写给弟妹和朋友们的信就知道他是一个民主派。他的艺术观——他的美学——也是重真情实感,认为诗人要有一种深入万物、了解万物的"反面接受力",不是自以为是,而是象事物本身的性质那样,"能够停留在不肯定、神秘感、怀疑之中,而不是令人生厌地追求事实和道理"。换言之,要化入事物:

    如果一只麻雀来到我的窗前,我就参与它的存在,同它一起啄着地上的砂石。他又说:
 
    如果诗不是象叶子长到树上那样自然地来临,那就干脆别来了。
 
    把诗看成象树那样能自行生长的植物,这是浪漫主义诗学的重要论点之一。而要使那样的诗能够出现,诗人必须运用想象力。他认为即使哲学的真理也不是单凭逻辑推论所能达到,而必须依靠想象力;有了想象力,人才能真正得到世上的快乐,而且是一种"格调更高"的快乐,非庸俗的享受可比。 这些话并非引自他的论著——他从未写过皇皇大文——而出于他的书信,总是一二句普通的话,一二个普通的比喻,然而生动,深刻,使人惊讶,道出了浪漫主义诗歌的中心秘密,所以近年来西方搞文学理论的人都纷纷在他的书信里进行发掘,"反面接受力"一词也已成了文学家们经常琢磨的题目了。济慈之所以能说这些话,是因为他有写诗的经验。他把自己一生献给了诗歌艺术,全力以赴,甘苦自知,经历过试验,失败,达到了抒情诗的高峰,但不以为足,还要向更高的意境进发,却不料死亡突然夺走了他的诗笔。虽然如此,他在一八一九年夏天创作能力特别旺盛,四五个星期之中写出了除《秋颂》以外的全部颂歌:《心灵颂》,《夜莺颂》,《希腊古瓮颂》,《忧郁颂》,《懒颂》。现在人们公认,济慈即使没写任何别的作品,这几个颂歌就足以使他不朽了。先来看看他的《夜莺颂》。

    《夜莺颂》有一个中心的矛盾,即夜莺所代表的想象世界和诗人所处的现实世界的矛盾:前者处处是音乐,美酒,朦胧光影下的宁静;后者充满纷扰,病痛,焦灼不安。诗人听到夜莺的歌声,随着进入了想象世界,然而在最神往的时候,一声"凄凉"就把他赶回现实世界,这时候韵律直泻而下,最后以一问结束,留下了余音。在几个颂歌中,此颂最实,"世界的苦难"也最显。

    《希腊古瓮颂》从一个古瓮上彩绘的画面出发,探索艺术的不朽。主要的画面有三:一景是群众狂欢,二景是青年男子追逐一位姑娘,三景是一群人牵着一匹牛在街道上走,准备去宰牛祭天。这些人都在动,然而他们的动态却被雕刻家的手捕捉住了,凝固成为静止的艺术品,从此而不朽。诗人面对这样的艺术品,一方面惊叹古希腊文明的伟大,一方面思索着艺术和智慧的关系。夜莺歌来自自然世界,古瓮却是人的创造。这当中有灵威,但也有智慧。诗人的探索也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人世的苦难还略有反响——"老年将使这一代朽化","与我们不同的苦难"——但主要的情调是高度的宁静。这也就带来了语言上的变化。夜莺歌里多的是情感性和描述性的形容词,是感叹式的调子,而这里则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分:思辨式或命运式的陈述,其最显著的例子也就是末节的名言: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这就包括
   
    你们所知道、和该知道的一切。

    《秋颂》被不少评论者认为是几首颂歌里最完美的一首,它的主题是秋季的温暖和丰硕。人皆颂春天的美丽,而济慈则感到秋天的成熟更可爱。一八一九年九月一个星期天,诗人漫游乡野,感到空气清爽,收割过的田地显得特别温暖,边走边吟,回来就写成此诗。 诗的第一节用一系列的水果的形象,点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第二节写人在秋天劳动、休息、榨果成酒的快乐。第三节写秋天的各种声音,诗的音乐美发挥无遗。这样,从秋景、秋收,写到秋声,诗本身也象秋天一样丰满了。

    济慈的另一个作品《伊莎贝拉》是一首叙事诗。它的情节取自薄伽丘的《十日谈》(第四日第五篇),是说两个哥哥谋杀了他们妹妹的情人的故事。这首诗表现了济慈叙事的能力,写青年男女的爱情向往颇富于感染力,而对于破坏他们幸福的两个哥哥的谴责又很有思想的深度。原来这两人都是商人,其财富是从殖民地人民掠夺来的。诗中有这样的描叙,并非
薄伽丘的原作所有,完全是济慈自己加的:

    锡兰的潜水者为他们屏住呼吸,
    赤裸着全身走近饥饿的鳄鱼,
    他的耳朵为他们涌着血;为他们,
    海豹死在冰层上,全身悲惨的
    射满了箭;成千的人只为了他们
    而煎熬在幽暗无边的困苦里:
    他们悠游着岁月,自己还不甚清楚:
    他们是在开动绞盘,把人们剥皮割骨。①
 
    然后诗人连问了好几个"他们何必骄傲?"其中有一问是:

    他们何必骄傲?可是因为有红格帐本
    比古希腊的诗歌更动听?
 
    只有济慈这样一个敏感又深思的诗人才会用这样鲜明的形象——红格帐本和古希腊诗歌——来加以对照,说明两种思想、两种意境的截然不同。他把那对商人兄弟称为"算账的人们"。二十世纪的肖伯纳谈到这首诗,认为在这里济慈实际上是在点明这些商人是剥削者,他虽没有用一个政治经济学的名词,所讲的实际上就是《资本论》的道理。肖的话可能夸张了,但这也说明济慈诗里思想的丰富与深刻是某些评论家所未意识到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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