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鲁迅怎么向母亲吐槽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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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看看鲁迅怎么向母亲吐槽家务事
2017-05-15我要分享 1
导读
习惯在致母亲信里报喜不报忧的鲁迅,难得地说起自己的劳累、危险与无奈,或因母亲从旁人口中听得鲁迅生病或危险的传闻,鲁迅在信中加以安慰,实在也是避重就轻之语。
母亲与朱安在北京的生活费用,基本是鲁迅在负担,因此北京方面,每年也会给鲁迅寄家用账,以作交待。鲁迅对此并不推托,但也不会毫无怨言,如1933年7月11日致母亲信中说:
家中既可没有问题,甚好。其实以现在生活之艰难,家中历来之生活法,也还要算是中上,倘还不能相谅,大惊小怪,那真是使人为难了。现既特雇一人,专门伏待[侍],就这样试试再看罢。
推想起来,鲁老太太病愈之后,需要调养滋补,用度自然大些,但还不至于让鲁迅过分为难。只是1932年11月鲁迅北上探病时,曾在致许广平的信中提到:“某太太于我们颇示好感,闻当初二太太曾来鼓动,劝其想得开些,多用些钱,但为老太太纠正。”(321115致许广平)这足以让鲁迅对北京方面的欲望心存怀疑。他不会不相信母亲的爱,但对于朱安与八道湾的心态,我觉得鲁迅并不放心。
八道湾鲁迅故居
八道湾鲁迅故居
1933年11月,鲁迅在信里与母亲讨论绍兴修坟事,这也是1919年离乡后鲁迅少有的提及故乡情事。鲁迅信中向母亲报告:“修坟已择定旧历九月廿八日动工,共需洋三十元,又有亩捐,约需洋二十元,大约连太爷之祭田在内,已由男汇去五十元,倘略有不足,俟细账开来后,当补寄,请勿念。”(331112致母亲)
一个月后,鲁迅又在信里说起此事:“心梅叔有信寄老三,云修坟已经动工,细账等完工后再寄。此项经费,已由男预先寄去五十元,大约已所差无几。”而这次鲁迅向母亲强调一点:“请大人不必再向八道湾提起,免得因为一点小事,或至于淘气也。”“再”字,说明此前鲁瑞向周作人家提过此事,在母亲看来,两兄弟关系虽不好,修祖坟却是大家的事,理应两家分担(周建人估计指望不上,两个女儿学费尚须鲁迅周济)。然而鲁迅宁愿独力承担,也不愿与周作人家掺合到一起,以此观之,当年的兄弟失和,绝对有经济因素在内。
1934年8月12日,鲁迅在致母亲信中报告周建人情况,又一次顺手给了八道湾一刺:
老三是好的,但他公司里的办公时间太长,所以颇吃力。所得的薪水,好像每月也被八道湾逼去一大半,而上海物价,每月只是贵起来,因此生活也颇窘的。不过这些事他决不肯对别人说,只有他自己知道。男现只每星期六请他吃饭并代付两个孩子的学费,此外什么都不帮,因为横竖他去献给八道湾,何苦来呢?八道湾是永远填不满的。
周建人的“前妻”羽太芳子此时在八道湾与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周建人每月还要付赡养费。所以周家家里这本经格外难念。1933年旧历年后,鲁迅曾收到母亲“所赠之泉”五十元(感觉像是压岁钱),也分给三弟二十元。
现在的年轻人与父母亲戚交流,经常碰到一个问题是:他们无法理解与想象自己的生活。那么,鲁老太太能想像大儿子的职业与生活吗?在北京时还好,无非是“做官”与“教书”,与绍兴读书人惯常的做幕、经商乃至教私塾,相去不远。而去上海之后,鲁迅这样的“专栏作家”是完全建立在现代传媒体系之上的职业,鲁老太太能理解吗?不担心收入不稳定吗?觉得有社会地位吗?或许代她写信的宋子佩、许羡苏、俞芳会向她解释这些问题,但从鲁迅这方面说,不会指望八十岁老太太理解自己是在怎样一种环境中工作与生活。
鲁迅很少在致母亲信中“叹苦经”,但有三次例外。一次是1933年7月11日那封提到“倘还不能相谅,大惊小怪,那真是使人为难了”的信里,鲁迅描述了自己健康之外的景况:“男一切如常,但因平日多讲话,毫不客气,所以怀恨者颇多,现在不大走出外面去,只在寓里看看书,但也仍做文章,因为这是吃饭所必需,无法停止也,然而因此又会遇到危险,真是无法可想。”
1935年7月17日,鲁迅又在信中说起“男仍安好,但因颇忙,故亦难得工夫休息,此乃靠笔墨为生者必然之情形,亦无法可想”。习惯在致母亲信里报喜不报忧的鲁迅,难得地说起自己的劳累、危险与无奈,或因母亲从旁人口中、报纸上听得鲁迅生病或危险的传闻,甚至创作的产量,鲁迅在信中加以安慰,对照日记中的工作量与外人回忆,实在也是避重就轻之语。
另一次,则与朱安有关。那是1934年5月29日的信中,鲁迅提到16日的北京来信中,有“太太来信”,大意是朱安哥哥朱可铭的二儿子,在上海做事,“力不能堪,且多病”,朱安想将他“招至京寓”,据后世研究者言,这是朱安想收这位侄子当干儿子,来信问鲁迅意见。
鲁迅先向母亲说明:“可铭之子,三人均在沪,其第三子由老三荐入印刷厂中,第二子亦曾力为设法,但终无结果。”意思我已经尽力了——鲁迅对朱安家还算不错,日记中时有向朱宅寄钱的记载,也多次收到朱家的礼物馈赠。如1931年1月31日曾寄朱宅五十元,1935年12月27日“以《药用植物》版权售与商务印书馆,得泉五十,转赠朱宅”,转年2月1日“三弟来并持来越中朱宅所赠冬笋、鱼干、糟鸡合一篓”。
现在朱安想收娘家侄子为义子,鲁迅的态度若何?还是一贯的冷漠,但是加上诉苦:
男为生活计,只能漂浮于外,毫无恒产,真所谓做一日,算一日,对于自己,且不能知明日之办法,京寓离开已久,更无从知道详情及将来,所以此等事情,可请太太自行酌定,男并无意见,且亦无从有何主张也。以上乞转告为祷。
细味这段话,或有三层意思:(1)我自己过得也不算好,对于朱家内侄,我是帮不上忙了;(2)朱安虽是“太太”,但我俩没什么关系,这件事我不赞成,但我不表态,即使认了义子,也不是我的义子;(3)我不想直接跟朱安交流,请母亲转告可也。
(本文原标题:《鲁迅也会向母亲叹苦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