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的契诃夫，是安静的文学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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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的契诃夫，是安静的文学青年｜周末观影
2017-08-06 淼淼 文学报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1860年1月29日-1904年7月15日
“
1904年，作家契诃夫去世前，托尔斯泰来信说，“你不能死，安东，你是如此重要”。从1890年开始，这样的赞美和推崇贯穿了契诃夫后半生，让我们回到1890年的起点，跟随这部传记电影的脚步看看青年契诃夫如何一步步走入文坛。
”

《一八九○年的契诃夫》 (法国)
编剧/导演：勒内·费雷
主演：尼古拉斯·吉劳德

文｜淼淼
1890年的某一天，来自圣彼得堡的出版家苏沃林、作家格里格洛维奇走进莫斯科一栋旧宅里，被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后，他们见到了此行的目标——青年作家安东沙·契洪特。“我被你的创造力惊呆了，于是读完你所有的作品，契洪特先生，你的天赋已经让你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前列，我为自己没有和你握过手而感到遗憾。”已经因为小说《村庄》而扬名文坛的格里格洛维奇不吝赞美。

英俊温和的契洪特轻描淡写地向来宾描述自己的写作状态：“我写任何一个故事都不超过一天，这里所有人都不建议我放弃医生的工作，我靠写作挣点小钱，贴补家用。我写作就像别人吃煎饼那样，提笔写字，放下笔时，故事就完成了。”苏沃林说他将刊发契洪特接下来创作的全部小说，“一行15戈比，你想写多长就写多长，你一定会达到一个了不起的高度”。这大大超过了契洪特之前的稿酬。临别时，格里格洛维奇建议道：“为什么要用‘契洪特’作为笔名?署上你的本名，安东·契诃夫，多好听的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东依旧靠行医为生，但他把更多时间投入到写作中，每当他伏案挥毫，家里人都蹑手蹑脚，细声交谈，唯恐打扰他的创作。他的哥哥尼古拉是个颇有天赋的画家，曾经受到大画家列维坦的赏识。妹妹玛莎则专门帮安东抄写文稿，同时在家里举办文学课堂。

这天，一个不速之客走进玛莎的课堂，这个名叫莉卡的有夫之妇容貌姣好，毫不掩饰自己就是为了安东而来。“可我对爱不感兴趣，这些激情都是低级小说里才有的，生活中不存在。我可以思辨爱情，但我没有爱的能力。”安东的拒绝并没有让莉卡退缩，不久两人陷入热恋。
安东的写作进入全新境界，他创作了一个稍长的故事《大草原》。“久远的回忆，自然的文笔，童年悲剧，孤独和寂寞，渺茫的未来，用契诃夫的名字发表。”他把稿子交给玛莎。

可与此同时，他也必须时常面对病人的死亡，为之痛苦自责。他把患有肺病的哥哥尼古拉接回家里，替他治疗，同时请他为自己的小说配画插图。尼古拉说他的心愿是走访萨哈林岛：“那里条件恶劣，人们生存艰难，我想去见证世界尽头，让人们知道那里的情形，做一个有用的人，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苏沃林向安东提供了一个回报丰厚的版税方案，他还提出希望能和安东同写一部话剧，作为他的剧院的揭幕大戏。安东随口叙述自己想象中的剧情和场景，苏沃林惊叹于他的才华，认为自己想要合写的念头是异想天开。作为剧本《万尼亚舅舅》的回报，他赠送给安东一幢位于梅列霍夫的大宅，改善他的生活。
新居周围风景如画，契诃夫一家终于过上了安定平静的生活，唯有尼古拉日渐沉重的病情让家人操心。安东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除了替上门的病人问诊之外，他的写作十分顺利，但他同时意识到自己对莉卡的爱正在消逝。
不久，安东的生活双喜临门：他获得普希金奖，并且收到列夫·托尔斯泰的信，邀请他一聚。他激动得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像恋爱中的人那样踱步”。

两个天才的相聚并非人们想象中的火花四射，反倒是平静温馨，安东沉默地微笑，倾听托尔斯泰絮絮的话语，谈论写作和生活，“好好写你的故事，忘掉其他的事情。你的内心有一份纯真，那是上帝放在你心中的宝石”。托尔斯泰的殷切期望让他感动，然而这时，他收到尼古拉去世的消息。
兄长的死亡冲击着安东的心灵，他把自己的手稿投进壁炉，“我不写作了，以前的我，写作平庸的小故事，足以养家糊口。我是一名医生，这是我的职责”。所幸玛莎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
安东决意要完成尼古拉的心愿，他只身踏上前往萨哈林的旅途，整整两个月，四千多公里的路程，他横穿了整个西伯利亚荒原。

终于到达萨哈林，安东很快投入工作，他走访岛上监狱和每一户农舍，倾听人们的讲述，尽可能地记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囚犯们在服苦役时疲累的呻吟，企图逃跑的人遭受鞭刑而痛苦哀嚎，挣扎在饥饿和贫穷中的农人麻木地生活……
他的房东是岛上的督军，房东的女儿安娜多次与他长谈，她坦言自己虽然是岛上唯一一所学校的老师，但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安东，你爱过吗？”
“我的心很冰冷，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帮着照看家里的商店，每天直到很晚。那时天寒地冻，而且我很惧怕父亲，他会让我和兄弟们跪在地上，抽打我们发泄愤怒，残忍又偏执。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还有贫穷，父亲曾经是农奴，做过生意，后来破产，我们全家逃到莫斯科，我当时16岁，每天的工作就是卖东西。后来我去学了医。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我们住在地下室，两个哥哥都酗酒。后来我开始写消遣的故事挣钱，那些故事愚蠢且毫无意义，我们的境遇慢慢变好。有一天，某些大人物的到来改变了我的生活。”安东深深注视着她，剖析自己过往的人生。
尽管时刻被岛上的苦难生活所震撼，但安东也在这如同地狱般的世界里见到了希望，那就是孩子，在给玛莎的信中他写道：“萨哈林的孩子衣着破烂，饥肠辘辘，常常因为疾病死去。但不论怎样，孩子是这里最愉悦的存在，在这些冰冷的家庭里，孩子们带来了柔软和纯真，质朴和欢乐，尽管生活如此艰难，他们还是爱着自己的父母。”他和其中一户的三个小姐妹成了好朋友，“我将为你们写一出剧，让你们永远记得我”。
经过近四个月的踏访，安东即将启程回家，他深情地与安娜告别，“我会永远记得你，在这座岛上，你仿佛是地狱中的珍珠”。
回到家，安东召集朋友们为萨哈林发起募捐，“为孩子们提供一些书本和练习册，培养他们的思想，这是我们的光荣”。
几年后，安东的《萨哈林旅行记》出版，当安娜读到其中关于自己的内容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然而安东的健康也因为这次旅行受到极大损害，他告诉苏沃林，自己也许活不了多久了。

安东以莉卡为原型，创作了话剧《海鸥》，可演员程式化的彩排表演却让他十分失望，他直言不讳地说：“我认不出自己写的角色了，我只看见演员在表演。比如因为你的角色不快乐，你就让她哭泣，你的表演一直在提醒观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不快乐了’。可我发现的是，再不快乐的人也会唱歌和吹口哨，然后突然陷入沉思，这才是我写的东西。你们只想证明自己是多么优秀的演员，但却杀死了角色。用痛苦本来的面目表现痛苦，用简单的语调和表情，不要装腔作势和所谓的优美，简单点，不要担心会变得无聊，我写的角色可以觉得自己无聊，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败，要让观众也感受到这种无聊，不用考虑什么美学。”他拿起道具枪，“然后，突然间，对着观众的脸开一枪”。演员们会心地笑了。
安东的病情愈发严重，他再次收到托尔斯泰的信——
致契诃夫
亲爱的朋友，我去剧院观看了《海鸥》，本想在散场时给你一个惊喜，可你已经离开了。你的出版商告诉我你的健康状况。安东，我不想听到你生病的消息，你必须好起来。之前我读到了你的短篇小说，宛若珍宝，我大声朗读了四遍给我的女儿们听。老父亲希望自己八岁的孩子不要吸烟，多么亲切，多么温柔，他必须杜撰一个故事才能开口，多么巧妙，像是少女编织的蕾丝。但我必须承认我不喜欢你的剧作，写得不好，你知道我不喜欢莎士比亚，可你写得比他还糟糕。你不能死，安东，你是如此重要。
你的朋友，列夫·托尔斯泰
安东微笑着坐到窗前，举起香槟向空中致意，他注视着窗外如画的风景，点燃手里的雪茄。
1904年，安东·契诃夫因患肺结核去世，享年44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