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会场前我跟他说,过会儿你身边会很热闹,我也许就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我能成为这部电影的一分子,觉得很幸运,谢谢你。他想了想说,我跟你坦白一个事吧,初次见你的时候,我担心你的仪态太美国化了,还讲着一口纯正的美国腔。我说,你知道吗?美国有个说法,“You can take the girl out of Chinatown, but not the Chinatown out ofthe girl (你可以把女孩搬出唐人街,却无法将唐人街搬出女孩)”,同样,你可以把女孩搬出中国,却无法把中国搬出女孩。贝托鲁奇笑着说,后来我发现的确如此,那时《大班》正好在罗马上映,那部电影也是在中国拍的,但拍得那么不好,你还被配了意大利语的音,我就想,我的皇后啊,你怎么成了这样。后来我在洛杉矶跟你见了许多次,在你沉默的时候,在你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我确信了你就是我的皇后——我的女高音。我很幸运。
贝托鲁奇是帕尔马人,那里诞生过最伟大的歌剧音乐家威尔第,贝托鲁奇曾经在一篇采访里说过,《末代皇帝》对他就像一出古老的意大利歌剧,我和尊龙是他的男女高音。这部电影具有歌剧传统的时空提炼,歌剧传统的情感升华,它比起“现实”更像童话或者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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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皇帝》剧照
在颁奖仪式上,《末代皇帝》的主旋律响起九次,每次听到我们的心情就跟音乐一样澎湃起来。通常得奖人上台总是有一连串的人名要感谢,但是在得到最佳导演奖后,贝托鲁奇的感言里只感谢了中国人民、他的皇帝尊龙和皇后陈冲。他的感言里还有一句话,也是奥斯卡奖台上绝无仅有的。他说,如果人们称纽约为大苹果的话,今晚好莱坞对我就是大乳头。所有人都很惊讶,我却特别欣赏其中的诗意和幽默。记者问他,你这句感言什么意思?他笑了,说,今晚我畅饮了好莱坞的奶,懂了吗?他就是这样一个连奥斯卡感言都不落俗套的人。
奥斯卡奖之后,我只见过贝托鲁奇一次。我在英国拍的《特警判官》在伦敦首映,我跟其他演员一起上台和观众见面。下来后,看到他向我走过来,还是那双会笑的眼睛。我已经多年没有跟他联系,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他说他正好在伦敦,听说我在,所以过来了。从《末代皇帝》到我们在伦敦见面期间,贝托鲁奇导演了《遮蔽的天空》和《小活佛》,无论从票房、评论到荣誉都远不如《末代皇帝》,在同一段时间里,我演了《壮士血》《婚锁》《乌龟海滩》《双峰》《天与地》《诱僧》《金门桥》《红玫瑰与白玫瑰》《死亡阵地》《黑色追杀令》《狂野边缘》,其中有一些我连角色的名字都早已忘记,也有几部是值得我骄傲的作品,但它们都无法跟《末代皇帝》相提并论。贝托鲁奇望着我说,岁月很善待你,你还是美丽的。我说,我十分喜欢《遮蔽的天空》。然而我们都知道,我们的轨迹在紫禁城里交错的时刻,是他的导演生涯和我的演艺生涯中光芒最盛的一刻,我们在余晖的笼罩下,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想起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台词,“我们永远拥有巴黎那段时光 (We'll always have Paris)。” ——我们永远拥有紫禁城里的那些晨曦和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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