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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听罗大佑,我们为什么怀念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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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听罗大佑,我们为什么怀念过去?
原创 黑麦小面包 三联生活周刊 2022-05-28 09:00 发表于北京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5月27日星期五,罗大佑在星空与草坪的背景下,开了一场名为“童年”的线上演唱会,在2个多小时的直播中,千万人重温了记忆中的歌谣。



文|黑麦
晚上8点,罗大佑安静地在草坪上弹奏了一首《滚滚红尘》,演出正式开始。唱过了《野百合也有春天》,又唱了《追梦人》,老罗才跟观众打招呼:“我一直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再和大家见面,希望能通过线上的方式,和大家再唱唱,聊聊。” 他没有像以往的演唱会那样讲很多话,他的语言变得精炼,或许因为临近古稀之年,他似乎对过去充满了怀念,于是,拿着手机的我们,就听到了《爱的箴言》《恋曲1990》《光阴的故事》《童年》等经典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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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线上演唱会
在此前的预告片上,罗大佑坦言上一次在大陆开演唱会,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也是我第二次采访罗大佑的时间。第一次采访他,是在2017年的初冬,老罗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和往来的记者们谈论着跨年演出,那时他刚刚做了父亲,又发布了《家3》的专辑,言语中多了一点温存的东西。此后的两年中,每当我想起罗大佑,就会想起他的一句歌词:早已忘情的世界,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第二次见面是在上海,老罗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或许是连续十几个月的演出让他重拾能量。他属于舞台,拿着吉他的他,有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那次采访,我们从贸易战聊到台湾的年轻人;从布鲁斯说到免费的时代,他又变得喋喋不休。第一次采访时,我写他像一个时代的骑士,他骑累了,下了马。第二次见面,我突然感到这个骑士,好像又回到了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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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视觉中国)
如果你想了解罗大佑,就不妨从1973年的《歌》听到2021年的《只要是爱》,因为他一生的故事大多都写在了歌里。
几年前,一部台剧《光阴的故事》上映,描写了上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发生在台湾眷村里的故事,几个家庭,几代人的悲欢离合。导演觉得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最能概括这个变迁,于是,观众们时常听到一个男人低声吟唱着:“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罗大佑的青春,便是在这个年月开始的。1974年,作为医学院的学生,罗大佑已经为卫道中学学长林怀民的“云门舞集”做了些曲子,那时的他还没开始商业创作,改编余光中的《乡愁四韵》在今天听起来青涩却也放松。《歌》是他的第一个正式作品,他把徐志摩的诗写成了歌,这首歌1977年成为电影《闪亮的日子》中的插曲。歌曲一开始就唱道:“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也无需浓荫的柏树,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淋着雨也沾着露珠⋯⋯”第一首歌,唱的便是死亡,而这如同挽歌的声音,似乎也助推了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悲情创作。
电影讲的是一帮热爱欧美音乐的人,故事就像幼儿版《牯岭街》的前一半,彼时的张艾嘉和刘文正正值青葱岁月,刘文正在天主教的徐汇中学,张艾嘉在国际圣心女中,刘文正是中学的“正午合唱团”成员,他们常常结伴去百乐门跳舞,刘文正后来在自传《怀念我那闪亮的日子》中回忆:那些日子让人彻夜不眠。
在大学学医期间,罗大佑恋爱了,对象是护理系的女生夏志仁,他把几年的恋爱写成了《光阴的故事》,却把这段岁月以及创作了五年的《童年》最终交给另一个女人——张艾嘉。不过,他终究没有明白什么是爱情,却在给邓丽君的《爱的箴言》中依稀懂得,“我如何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而将自己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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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 摄)
整个70年代中期,罗大佑都在写着漂亮的情歌,《痴痴地等》《风儿你在轻轻地吹》是校园民谣一般的浪漫,他描写黄昏、日落西山时的点点霓虹灯,也偶尔海誓山盟付诸睡梦中,那是他文艺气息最旺盛的一段时间,不过这些浪漫很快随着他的成年,随着他走出校园、看到社会,随着他参与当年如火如荼的文化运动,随风而逝。
很长一段时间,《之乎者也》都是一张符号式的专辑,罗大佑用一种如同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摇滚方式,对台湾的校园民谣进行了一番洗礼,在这场如同革命的音乐气息中,台湾的民众似乎在那种调子里找到了一种与现实压抑的契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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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之乎者也》专辑封面
人们开始试图记住他的旋律和歌词,试图效仿他的方式抗争,也开始有人把他当成英雄或是一面旗帜。随后,很多人在《亚细亚孤儿》中的儿童合唱团、军用鼓和送葬唢呐的交替声中听到了一种愤慨和戏谑,也在《吾乡印象》里的胡琴、月琴、把乌等传统乐器中听到了一股对大陆的情怀。而此时,他的音乐已经被赋予了过多的政治隐喻。
那时大陆的私人录音机里偶尔会播出几首罗大佑的作品,他的音乐如同一个气旋,徘徊在那个尘封已久的海峡之间。在离开台北的1985年前,罗大佑还出版了几张专辑,其中包括《青春舞曲》和《家》。《青春舞曲》是一张现场录音,也是罗大佑“黑色时期”最后的纪念品。在中华体育馆的舞台上,罗大佑面对成千上万骚动的歌迷,他第一次感到这种巨大的压力是他无法只身负荷的。当人潮散去,他看着空荡荡的舞台,“有种被击败的感觉”。他不知道把自己当着千万人的面掏干之后,还能剩下什么来面对自己。他说:“我确实是演唱会中最孤独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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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青春舞曲》专辑封面
1985年,罗大佑离开了那个名叫台北的家,按他的话说:“就是有人看我不爽啊,所以我决定让我们彼此拉开一些距离。”另一个让罗大佑“少小离家”的原因是《明天会更好》。1985年,这一年是世界和平年,华人歌坛也效仿迈克·杰克逊组织了公益歌唱项目,然而歌曲的极大成功,被执政党所利用,他为此感到愤慨,甚至失望,辗转来到纽约,随后又去了香港,他用一个移民者的视角审视着这个已经具备现代化的华人城市,然而他仍深感华人世界的漂泊,由此写下《海上花》《东方之珠》《恋曲1990》。有那么一段时间,作为电影《阿郎的故事》插曲的《恋曲1990》如同香港“城市之歌”被众人传唱,然而更被大陆所熟知的是《东方之珠》,罗大佑在1987年根据郑国江的词写成,他想表达的是一种眷恋之情,一个庞大民族的哀伤,十年后,这首歌被赋予了新的政治高度,成为一曲表达香港沧桑变化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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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线上演唱会再唱《明天会更好》
90年代初,罗大佑还成立了“音乐工厂”,发掘了一批日后具有影响力的音乐人。音乐人刘卓辉曾说,没有罗大佑,香港乐坛或许现在还在沾沾自喜。那是香港最具活力的十年,等待香港的是憧憬,或许也是未知。《你的样子》是电影《阿郎的故事》国语版的片尾曲,最开始很多人觉得罗大佑唱的是阿郎,后来越发感到他唱的就是香港,特别是那句“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皇后大道东》出现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它看似探讨了移民后裔在新旧交替之际的各种文化制度冲突,实际一句“会有铁路城巴也会有的士,但是路线可能要问问何事”足以说明来意。罗大佑在音乐中提问、彷徨、担忧,充满自由意识的香港音乐人在罗大佑的启发下,才开始通过文艺作品表达自己的体会和诉求。
不久,一些外力再次促使他买了一张飞往美国的机票。1995年的纽约,高度自治的“自动化”城市,让他感到了真正的现代感和某种饱经风霜后的安逸,他也自诩为逃家的流浪者,这个称谓会让他记得台湾。在《戏梦纽约》一书中,罗大佑的好友周龙章回忆道,那时他对朋友都好,很有礼貌,但也容易吵架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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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ImagineChina)
多数人对罗大佑的记忆停留在这一时期,自2000年起,他回到华语世界,不断的开着各种演唱会。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是他和童声合唱团一起唱的《西风的话》,他说自己和黄自有相似的经历,年轻轻地离开家,去了国外,在文化的冲突与隔阂之间,他也看到了新的世界。
又过了很多年,他开始为“家”创作音乐。这让很多人对这个带有“愤青”印记的年轻音乐人感到惊讶。当时的滚石唱片对于这张专辑有两派声音,一方面是想通过这样一张更精致、更动听的音乐表达温情与保守,试图洗刷《之乎者也》时的“抗议”标签;而另一方面则认为,《家》呈现的罗大佑的长期观察,那里充满了他对社会和台湾的整体疲倦。总之,这张风格最保守的《家》,反而是罗大佑专辑中送审未通过的歌曲最多的一张。很多年后,罗大佑觉得,当时的《家》,记录的只是他对于“家”的第一个印象,一个与父母紧密相连的空间,一个正对或是背对着的故乡,一个依稀的方向,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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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家》专辑封面
老罗告诉我,有两件事让他有过写歌的冲动,一次是刚刚结束的高中同学聚会,阔别了近半世纪的20个同学相聚,让他感触颇多;另一件是他站在台湾的街头,看着浩浩荡荡运载生活的摩托车,看着那些呼啸而过的年轻人,突然有了一种疑惑和隐忧。
2003年的非典时期,他写过一首名叫伴侣的歌,17年后,他又写了《伴侣2020》。在专辑的文案中,他这样写道,历史将会记载,2020春,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了二十一世纪,终于被地球改变了他们的习性的一个季节。我的女儿,在三十年以后,会告诉她的朋友们说:那一年的春天,有很大的传染病,我们从此都戴起了口罩,学校延迟了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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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线上演唱会
想到这首歌,再看这场名为“童年”的线上演唱会,不由得有些感慨,疫情或许彻底地改变了某些事物,某些习惯,某些性情。光阴的歌,唱了百遍,一些沉甸甸的理想主义,一些曾经坚固的东西,或许都烟消云散了。我们这些“电脑儿童”,最终还是抱着手机和电脑,打开了他的演唱会,在余音中,回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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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是怎样炼成的?
原创 Immusoul 三联生活周刊 2021-08-24 21:00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2021年8月21日晚,第32届金曲奖将“特别贡献奖”颁发给了罗大佑。颁奖典礼上担任引言人的台湾著名乐评人马世芳评价说:“(罗大佑)让我们知道,一个歌手,不但可以拥有诗人的灵魂,也能拥有思想家的精神和革命家的气质。一张唱片,也可以成为震撼时代的启蒙事件。”
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什么成就了罗大佑,让他变成了这样一个近乎全能的华语音乐教父?他旺盛的创造力究竟来自何处?这个问题的答案,要去他生活和成长的地方去寻找。



主笔 | 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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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届金曲奖现场


想象中的鹿港小镇


1984年的某一天,正在读高一的我从同学那里搞到一盘录音带,据同学说这是违禁品,好不容易才到了他手里。我迫不及待地按下播放键,录音机里传来了很响的沙沙声,显然这盘磁带已经不知被翻录过多少回了。噪音过后,一个尖利的音符从喇叭里冲了出来,虽然那时的我根本分辨不出这是哪种乐器在演奏,但声音中蕴含的力量却像一把刀子直插心脏。简短的前奏过后,录音机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
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爹娘
我家就住在妈祖庙的后面
卖着香火的那家小杂货店
我当时并不知道鹿港小镇在哪里,也不明白妈祖庙意味着什么,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思想对于刚刚才用上录音机的我来说有点超前了。但不知为什么,这首歌仍然深深地打动了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愤怒的歌词,也从来没有意识到中文歌同样可以非常摇滚。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唯一被它打动的人,这首《鹿港小镇》不知唤醒了多少80年代大陆年轻人的心,这盘名为《之乎者也》的磁带不知让多少热爱音乐的叛逆青年走上了摇滚的道路。
图片《之乎者也》专辑封面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知道那个声音来自罗大佑,但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直到多年之后,我才从一张同样模糊的复印纸上看到了那个戴着墨镜,留着披肩长发的冷峻面庞。
2010年的某一天,我去台湾采访,专程绕道去了趟鹿港小镇,我想看看当年那首震撼过我的歌究竟是如何写出来的。结果却令人失望,那是个“俗气”的小县城,到处是小商小贩和封建迷信,似乎和“摇滚精神”没有一点关系。
图片鹿港小镇(袁越 摄)

2018年初秋的一个下午,我终于在台北复兴南路的一幢外表极为普通的公寓楼外见到了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如果不是资料里确凿无误地表明罗大佑生于1954年,我肯定不会相信这张脸的主人已经64岁了。
罗大佑带着我走进他的工作室,然后迅速把鞋子脱了,光着脚盘腿坐进沙发里。他个子不高,身材保持得极好,肚子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几乎看不到皱纹,说他40岁都有人信。
我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人,和那张我熟悉的唱片封面照相比,虽然一头披肩长发被剪成了板寸,一袭黑衣换成了蓝绿色的居家型绒线夹克,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也被一副标志性的彩色眼镜代替,但罗大佑骨子里依然还是当年那个愤世嫉俗的年轻人。
“我从前是个比较孤僻的人,后来媒体采访多了才变得比较和善一点。”说这话的时候他终于笑了,眼角额头现出了几道很深的皱纹。
咖啡来了。我努力地把话题转移到40年前,请他回忆一下刚开始做音乐时的峥嵘岁月。原来,当年那个性格孤僻的罗大佑,并不是《鹿港小镇》里那个“当年离家的年轻人”。事实上,他在写那首歌之前根本没有去过鹿港,他的父亲也不是开杂货店的,而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医生。他家的经济状况非常好,他本人也一直是个好学生,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这让他顺利地考上了台中的一所医学院,准备毕业后子承父业,当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
图片童年得罗大佑(左二)和家人

既然如此,是什么原因促使罗大佑放弃医生职业,玩起了摇滚乐,并写出如此愤怒的诗句呢?“应该是受当时台湾的社会氛围影响吧。”罗大佑对我说:“当年台湾到处都在卖进口唱片,我听了特别多的美国摇滚乐和爵士乐,我玩摇滚乐应该就是受了这些唱片的影响。在歌词方面,那时候台湾出了一批很好的诗人,我非常喜欢读余光中、洛夫和杨牧等人写的新诗,在思考方式和开拓思维空间等方面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关于这段历史,有个人比罗大佑更有发言权,他就是著名的滚石唱片公司董事长段钟沂,罗大佑的大部分唱片都是在滚石出的。我后来又去了位于台北光复南路290巷的滚石唱片总部拜访了这位台湾流行音乐的传奇人物,也请他回忆了一下当年台湾的情况。
段钟沂生于1948年,是标准的“战后一代”。两次世界大战改变了旧的国际秩序,一大批原本处于边缘地带的前殖民地国家和地区融入了国际社会,像段钟沂这样来自第三世界的年轻人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全新的文化理念,和信息相对封闭的父辈们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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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钟沂(alex摄 视觉中国供图)
“当时的台湾当局虽然非常保守,但对美国的流行文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段钟沂说:“这就相当于在台湾开了一个天窗,让我们这些年轻人可以看到天空。”
为了给驻扎在台湾的美国大兵提供娱乐服务,1950年代的台湾出现了一大批电声乐团,在高级俱乐部里为客人翻唱美国流行歌曲,内容多半是通俗的爱情小调,没什么内涵。今天的歌迷也许会感到奇怪,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表达深刻内容的流行歌。但是,这种歌曲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早年的流行歌曲纯粹是为了娱乐,在今天听来都是“靡靡之音”,唱片公司并不认为把高雅的现代诗歌谱成曲唱出来会有人买,美国同样如此。
这种状况直到1960年代才发生了改变,鲍勃·迪伦(Bob Dylan)为此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就是他之所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原因。问题在于,那个年代的美国正经历着冷战、越战和民权运动,社会气氛动荡不安,很多人有话要说,迪伦只不过把大家憋在心里的话写成歌曲并唱了出来而已,大众接受起来相对要容易得多。但在当年的台湾,起码表面上并没有那么多社会矛盾,到处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所以台湾乐手们依然唱着不痛不痒的口水歌,只不过把手里的电吉他换成了木吉他而已,因为美国乐坛刚刚经历过一次民歌复兴运动,台湾歌手依样画葫芦,也跟在美国同行的后面唱起了美国民谣。
真正的变革要等到1976年才到来,一位只比段钟沂小一岁的民谣歌手李双泽在参加一场“西洋民谣演唱会”时把一瓶可口可乐摔到地上,呼吁大家“唱自己的歌”,从此开启了台湾的新民歌运动,这就是后来传到大陆的校园民谣。罗大佑早年的创作深受这场运动的影响,比如那首脍炙人口的《童年》就是典型的校园民谣。这首歌是罗大佑在1976年写成的,那时他正在读大学3年级,正好是回忆童年的年纪。另一首校园民谣风格的《光阴的故事》则是他大学毕业那年写的,因为台湾的医学院要上7年,所以那时的他已经26岁了,也正好是回忆青春的时刻。
“创作者必须遵从自己的内心,这是一定的。”罗大佑回忆说:“不过,我有时会主动寻求一种不是自己现状的情境,这是一种创作的技巧。”
这两首歌流行度非常高,但罗大佑最具革命性的歌曲还得说是创作于1980年的《鹿港小镇》。这首歌是概念先行的,相当于命题作文。音乐风格终于摆脱了民谣的束缚,变得非常摇滚。歌词更是充满了批判精神,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我因为是学医的,不是音乐圈里的人,经济上也比较没有压力,所以我比较没有顾忌,这才写出了《鹿港小镇》。”
1980年,罗大佑从医学院毕业。虽然因为大学期间玩音乐耽误了学业,导致学习成绩掉到了班里的中下游水平,但仍然足以让他考到了医师执照,正式成为一名医生。但罗大佑骨子里是个叛逆青年,他感觉自己有话要说,便从父亲那里借来一笔钱,自费录制了一张唱片。几乎与此同时,段钟沂和弟弟段钟潭联手另外几位朋友成立了滚石有声出版社有限公司,正式进军唱片业。段钟沂听到了别人翻唱的《童年》,非常喜欢,便托人找到罗大佑,说服他把这张唱片交给滚石来出。
滚石唱片当年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独立厂牌,罗大佑也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乐坛新人,这次签约纯粹是因为双方在音乐理念上的相投。段钟沂当年也像罗大佑一样留着一头披肩长发,也喜欢听来自美国60年代的摇滚乐,两人在精神上是相通的。
“美国摇滚乐的核心并不是民权和反战,这只是表面现象。美国的问题是道德问题,这才是摇滚乐真正想要表达的主题。”段钟沂对我说:“台湾虽然没有民权和反战的问题,但台湾同样有道德问题,我们那一代年轻人想要打破的是伪善的传统道德观,这个诉求和美国摇滚乐是一样的。”
虽然理念相投,但这次合作在经济上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一次冒险。段钟沂告诉我,当时曾经有位业内人士打赌说这张唱片最多也就能卖2000张,结果仅在台湾地区就卖了20万张,盗版更是不计其数,这次冒险取得了成功。

好旋律与共情能力




当年由于两岸交流不畅,这张唱片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进来的,并迅速被翻录成了磁带,在北京的音乐圈子里广为流传。这是罗大佑出版的第一张个人唱片,从此开启了一段辉煌的音乐历程。这是滚石唱片公司出的第9张唱片,一举奠定了滚石在华语摇滚乐坛的霸主地位。大陆歌迷熟悉的李宗盛、赵传、潘越云、齐豫、齐秦、张洪量、任贤齐、莫文蔚和陈升等人都在其生涯的某个阶段签约过滚石,而且在滚石出的唱片往往是他们演唱生涯中最好的唱片。后来滚石的一个子品牌魔岩文化更是进军大陆,帮助大陆音乐人把自己的创造力彻底释放了出来,这才有了唐朝乐队和魔岩三杰。
所有这一切,都开始于1982年问世的这张《之乎者也》。当时的中国大陆刚刚开始改革开放没多久,所以这张唱片才会显得如此超前,罗大佑才会被我和我的同学们视为天神下凡。不过对于台湾的年轻人来说,这张唱片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唱片销量就是证明。同样,罗大佑也不是突然从石头里冒出来的孙悟空,他和段钟沂一样,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人类历史上的绝大部分创新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巨大飞跃,而是对边界的一次次勇敢的探索和尝试。台湾歌坛经过30年的摸索和尝试,其边界不断扩大,那时的台湾即使没有罗大佑,也会出现和他类似的创作歌手。事实上,1980年代的台湾歌坛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创作型音乐人,比如侯德健、李宗盛、李寿全、梁弘志、黄舒骏、马兆骏、小虫和齐秦等等,各有各的拿手绝活。这些人合力带来了台湾乐坛创造力的大爆发,并不是罗大佑一个人的功劳。
话虽如此,罗大佑之所以被尊为华语流行音乐教父,与他的一些个人特质密不可分,比如他写旋律的能力就是一绝。
流行歌曲之所以流行,歌词好只是一个方面,很多时候旋律更重要,对于中国听众来说尤其如此。罗大佑早就看清了这一点,他的大部分歌曲都是先有曲后有词的,只有《之乎者也》等少数几首歌例外。
“我写歌一定要求曲子先成立,我必须确认这个曲子是好听的,旋律是有说服力的,才会继续写下去。”罗大佑对我说:“我在这方面好像比较有灵感,有时候一觉醒来脑袋里就有旋律跑出来,所以我觉得我可能天生比较适合干这行。”
这段话听上去很可能会让一些有志于从事音乐创作的人感到心灰意冷,如果作曲靠的是天赋,而自己又天生没有音乐细胞,是不是就不适合干这行了呢?我和罗大佑就这个问题聊了很久,发现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图片歌手罗大佑(视觉中国供图)

首先,罗大佑亲口承认他没有绝对音高,这一点曾经是某些家长判断自己孩子适不适合搞音乐的重要指标,但起码在罗大佑身上这个标准是不成立的。所幸他父亲也不信这个,从小就鼓励罗大佑弹钢琴,最终达到了7-8级的水平。高中时罗大佑以键盘手的身份加入了一支学生乐队,虽然只演出了两个月罗大佑就去上大学了,但这段经历让罗大佑接触到了台湾的流行音乐圈,为他后来的成功开了个好头。
更重要的是,钢琴对于作曲家的帮助极大,罗大佑的早期歌曲大都是在钢琴上创作出来的,像《摇篮曲》和《稻草人》等旋律优美的慢歌都是如此。另外,电子合成器和电脑作曲用的也都是键盘,所以会弹钢琴对于像罗大佑这样的创作型音乐人来说几乎是一项必备技能。
其次,受哥哥影响,罗大佑又对吉他发生了兴趣,水平很快就超过了哥哥。吉他适合边弹边唱,也是摇滚乐的标志性乐器,对罗大佑从校园民谣转型到摇滚乐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像《鹿港小镇》这样的摇滚歌曲一定得用电吉他来写才正宗。
正是因为罗大佑在钢琴和吉他这两样重要乐器上都下过苦功夫,所以他才能自由地在两种风格之间任意穿梭,这一点对于他的成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罗大佑的例子充分说明,天赋并不是创造者的必要条件。当然了,某些遗传特征确实能起到一些作用,比如天生对色彩或者声音敏感的人更容易在美术或者音乐领域取得成功,但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这样的人有什么别人没有的才华,而是在于这样的遗传特质会让一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发展出对某个领域的兴趣,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在这个领域深入下去,比其他人更早地接触到该领域的边界,然后有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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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罗大佑 (陶子 摄)
罗大佑生平创作的第一首被发表的曲子是《歌》,这件事和他早年玩乐队的经历有关。原来,那支学生乐队的鼓手后来担任了电影《闪亮的日子》的副导演,这部摄于1977年的电影讲的是台湾年轻人玩乐队的故事,需要很多插曲,于是那位鼓手找到罗大佑,希望他能为电影写音乐。当时罗大佑已是医学院的四年级学生,学业非常繁重,但他一直没有丢下音乐,平时积攒了不少旋律,于是他把自己在大二时写好的一段旋律贡献出来,由片方根据电影情节配了徐志摩翻译16世纪英国诗人克里斯蒂娜写的一首诗,这就是那首优美的《歌》。这部电影公映后反响不俗,台湾民众正是通过这部电影认识了这位乐坛新人。
《歌》的旋律是如何写出来的呢?罗大佑在作曲方面的才能究竟从何而来?真的有一位音乐之神暗中相助吗?罗大佑自己并不这么看:“其实写旋律的过程并不玄妙,流行歌毕竟不是交响乐,没那么复杂。我会把平时生活中偶尔得来的灵感记下来,就这样积攒了很多短小的动机,至今还有一两百个没有用呢。写歌时,我会从中选出比较好听的动机,有时只有几个小节而已,然后我会通过各种试验来逐步地完成它。这是个很漫长的探索过程,有时甚至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据罗大佑介绍,这个探索过程有时是非常理性的,比如他会根据音乐的基本规律尝试不同的和弦,或者根据歌曲的性质尝试不同的节奏和唱法。但是,有两个关键步骤是非常感性的:第一,他需要知道这个旋律是不是曾经被别人用过,或者会不会和已有的旋律太过相似。第二,他需要判断这个旋律是不是真的好听,能否支撑起一整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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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罗大佑 (图源 ImagineChina)
事实证明,这两点才是区分作曲家好坏的试金石,值得详细分析一番。
第一条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否则就不叫原创了。今天的作曲家也许可以通过检索的方式看看自己有没有和别人撞车,但罗大佑的时代显然做不到,这就对作曲家的音乐阅历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为父亲的关系,罗大佑从小就开始听古典音乐,长大后又迷上了摇滚乐和爵士乐,听了无数唱片,各种类型的都有,这就让他比别人更容易判断出哪个旋律值得继续做下去,哪个旋律已经被别人玩过了。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培养了自己的美学观念。“任何一个创作者,在取得成功之前一定是个好观众,比如好的作家首先一定是个好读者,好的音乐家首先一定是个好的听众。”罗大佑对我说:“音乐的创作过程是主观的,但音乐的欣赏过程是客观的,我以前听过很多音乐,而且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听,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音乐美学。”
第二条当然就更重要了,因为音乐的好坏没有固定标准,歌迷的耳朵是唯一的参考系,这就要求作曲家能够判断出自己创造的旋律能否被大多数听众喜欢,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能力。
很久以前流行过一种说法,认为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莫扎特应该是所有人的大师,于是有不少科学家研究过音乐的标准问题,试图找出好音乐的规律。研究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音乐并没有所谓的“内在标准”,一个人长大后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是由他小时候听到的声音决定的。比如,在接触外来音乐之前,原始部落的民间音乐风格差异极大,甚至连和谐音都不是绝对真理。爪哇岛的民间音乐就充满了不和谐音,于是这个岛上的原住民觉得西方古典音乐很难接受。但随着西式流行音乐在全世界的普及,如今爪哇岛人的音乐口味已经彻底被西化了,莫扎特终于变得好听了。
既然如此,一个作曲家是如何判断自己脑袋里产生的旋律到底好听不好听呢?答案就是共情能力。共情能力越强的人就越容易判断出一段旋律会不会被其他人喜欢,罗大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共情能力甚至已经强到会把动物当成人来看待的地步,比如当我问他如今唱片卖不动了,他是否还有创作的冲动时,罗大佑突然激动了起来:“唱歌是人类的原始冲动啊!这就是我们生存的意义。这就好比说,鸟为什么要叫呢?即使找到了伴侣还要不停地叫?因为这是它的本性,鸟不叫就会死掉。或者,鹿为什么要不停地奔跑?即使后面没有猛兽在追它还是要跑?因为这个动作是鹿与生俱来的东西,它不跑就失去了本性。还有,牛为什么长犄角?哪怕一辈子都用不上还要长?因为这是牛作为一种动物的尊严,不然的话它就什么都不是了。”
罗大佑的说法从生物学的角度讲也许不一定对,但这段话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罗大佑的共情能力异于常人,非常善于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问题,这就部分地解释了为什么他对旋律的判断能力如此之强,以及他的创造力为何如此旺盛。他自己也承认,早年学医的经历对他影响很大,他父亲在他19岁的时候就带他去观摩手术,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了生命丑陋的一面,这让他更渴望通过自己的音乐去捍卫生命的尊严。
另外,从上面这段分析可以很自然地推导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艺术创造力有很强的年代和地域限制。罗大佑的作品不会在非洲走红,因为非洲人对好音乐的评价标准和中国人很不一样。同理,罗大佑的第一张唱片也不会被100年前的台湾人喜欢。别说100年前了,恐怕连10年前都不行,因为那时的台湾听众还没有做好准备。
图片2004年4月,罗大佑巡回演唱会在台北举行,李宗盛担任嘉宾同台演出
“台湾新民歌运动的最大贡献并不是为台湾培养了几个未来的音乐制作人,而是为台湾本土摇滚乐培养了一大批听众。”段钟沂对我说:“1980年代的台湾为什么会出现罗大佑这样的人?就是因为当时的内部外部条件都已具备,听众们无论是对抗议性的歌词还是对激烈的音乐表达方式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条不仅适用于罗大佑,而且对于其他任何领域的创造力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所有的新创造都不是只为自己服务的,都需要其他条件的配合才能成立。换句话说,任何一个好想法,如果太过超前,都不太会有好的结果。

让信息和人才流动起来




要想在流行音乐领域取得成功,光有好的歌词和动听的旋律还不够,还要有高质量的音乐制作,这包括编曲、演奏和录音,三者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现在的录音技术进步太快了,电脑可以做出你想要的任何音色,所以如今的年轻音乐人不会碰到这个问题。”罗大佑对我说:“但在当年的台湾,我找不到合格的人能够做出我想要的那种摇滚乐的声音,幸亏我在医学院有个叫坂部一夫的日本同学,帮助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罗大佑非常重视技术,他认为流行音乐包括文化和技术这两块,后者才是更本质的东西,因为它超越了地域和文化差异的限制。坂部一夫就是那个能在技术上帮助罗大佑的人,他比罗大佑低一届,来自京都,年轻时在日本时也玩过乐队,对日本乐坛有些了解。当他得知罗大佑需要寻找摇滚音色时,便推荐了一位叫山崎稔的日本音乐人。此人来自大阪,当年在日本摇滚乐坛小有名气,出过唱片。罗大佑托人买来他的唱片,一听之下非常喜欢,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声音,便给山崎稔写信,邀请对方为自己的唱片编曲。
当年台湾还处在戒严期间,大学生是不准出国的,所以罗大佑无法亲自去日本和山崎稔面谈,两人只能通过写信的方式相互交流。可因为山崎稔不懂中文,罗大佑的日文又很差,所以罗大佑只能把歌词大意翻译成英文寄给山崎稔,他再根据歌词的意境和主旋律的走向进行配器和编曲,并找来一批日本摇滚乐手进棚录音,录好后把母带寄到台湾,罗大佑在此基础上配唱。第一张专辑中的《鹿港小镇》《恋曲1980》《童年》《错误》和《蒲公英》都是这么制作出来的,花了很多钱,多亏罗大佑父亲慷慨解囊,罗大佑这才终于实现了自己心中的音乐梦。
当年两人一共用这种办法制作了8首歌,剩下的《青春舞曲》《盲聋》和《稻草人》则收录于罗大佑的第二张专辑《未来的主人翁》当中。这张专辑的几首主打歌曲都是罗大佑在台湾录制的,请的是当时台湾最好的乐手,但仍然费了很大劲才录完,光是《亚细亚的孤儿》开始的那两小节吉他伴奏就录了3-4个小时才得到罗大佑想要的那种音色。
图片《未来主人翁》专辑封面

“日本对流行音乐贡献蛮大的,当年全亚洲只有日本乐手才能录出我想要的音色。”罗大佑说:“二战后美军一直驻扎在日本,所以日本流行音乐深受美国人的影响。但美国流行音乐里有太多黑人元素,日本人没受过那种苦难,唱不出布鲁斯的味道,所以日本音乐人将美国摇滚乐改造成了具有东方特色的流行音乐,更加符合亚洲人的欣赏口味。”
罗大佑把自己也定义为是一个异域文化的翻译者和传播者,身为医生的他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闯入流行歌坛,用《鹿港小镇》为台湾听众普及了摇滚乐,用《之乎者也》为华语歌坛引入了雷鬼节奏,用《恋曲1980》告诉大家爱情歌曲可以有另一种更加诚实的写法,用《未来的主人翁》向当今世界最优秀的摇滚乐队披头士致敬……在罗大佑的带动下,台湾歌坛开始大量吸收来自其他文化的音乐元素,一跃成为国语流行音乐的创作中心,来自宝岛的声音一度响彻整个中国大陆。
与此类似,同样受到异域文化很大影响的香港也从一个小渔村变成了华语流行文化的创新基地,并从中诞生了金庸这样一位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通俗小说大师。
事实上,1980年代台湾流行音乐的大爆发也正好是台湾社会从封闭转向开放的10年。据段钟沂回忆,台湾的出版报批制度正是从1980年开始逐渐松动的,像《之乎者也》里的一些歌曲,虽然电台仍然不准播放,但唱片终于可以出了。到了1987年,台湾解除“戒严”,同时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1989年更是取消了存在已40年之久的“党禁”,接着又彻底取消了出版报批制度,台湾歌坛终于迎来了大爆发,罗大佑就是这次大爆发所绽放出的最耀眼的一道光。
(本文节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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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袁越
微信排版:阿田
微信审核:小风 王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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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线上演场会,时代和童年的记忆,青春里总有你的样子|二湘空间
原创 空间作者 二湘的十一维空间 2022-05-27 22:59 发表于辽宁
文学的光亮    思想的天空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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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  演唱会截图

谁的童年没有你的歌声 谁的青春没有你的样子

文/于无声


(一)



今天一大早,远在纽约的女儿发信息给我:爸爸,北京时间今晚8点有罗大佑线上演唱会,你记得上线看哈。



晚上8点,以《童年》命名的罗大佑演唱会在视频号直播开始了。与上一场崔健的视频号直播的室内舞台不同,这次的演唱现场位于台湾花莲大草原上。绿草如茵,篝火熊熊的草原上,罗大佑和他的乐队为视频号的观众奉献了一场华丽的音乐盛筵。



从技术层面上说,音响堪称完美,现场演奏的细节得到了最大限度地呈现,甚至在音乐停止时可以在耳机里清晰地听到草原上的虫鸣声。画面的展现上比音乐要稍逊一筹,摄像与导播显然不太适应视频号的竖屏构图,全景画面时前景大片的草坪、画面上方橫向排列的乐队都说明了这点。但这都无伤大雅,演唱会重在参与,重在音乐,重在情怀,最重要的是68岁的罗大佑仍能在草地上激情四射地演唱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曲,虽然也能感觉到他还是老了,但歌声不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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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  演唱会截图

初夏的台湾,草原上夜晚的温度也不会低。演唱会后半程,画面上明显可见罗大佑的T裇背上已汗湿一半。接近古稀之年的罗大佑,几乎以一人之力撑起了一个半小时的演唱会,体力惊人,唱功扎实。最后一首《光阴的故事》演唱前,大佑邀请手机前的网友张开嘴和他一起唱这首歌。随着音乐和那熟悉的歌词流淌着的,是难忘的记忆,不老的情怀。



演唱会一结束,罗大佑就走向旁边的房车,接受等待在那里的主持人采访。采访中的罗大佑依然精神抖擞,一点看不出来刚刚演唱了一个半小时。而这时候的观众数也超过了3000万,不知道谈话中的罗大佑是否知道这个数据 。随后的现场访谈中罗大佑又应观众要求即兴现场弹奏了童年SOLO,结尾处又直接转到了西班牙斗牛士,尽显随性。最后,大佑老师又提到了现在疫情比较紧张 ,想唱一首歌给大家加油。回到了星空下,他和乐队又为观众演唱了一首明天会更好,以这首歌结束了这一场草原上星空下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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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  直播截图

我和女儿共同喜欢的音乐人不多。罗大佑是一个。



记得我刚把女儿接到深圳读书时,她才11岁,刚到深圳就遇到区级小学文艺汇演。女儿喜欢唱歌,她跟我讲想以罗大佑的《童年》作为参赛曲目。我问她为什么,女儿告诉我:你和妈妈在我三岁时就去了深圳打工,我的童年是跟乡下爷爷奶奶在一起渡过的,我想唱这首《童年》,因为我想爷爷奶奶,想那些在农村学校里的玩伴。



女儿表演那天,我坐在台下听女儿唱的《童年》: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歌声一起,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到20年前。那是80年代中期,我高中要毕业了。那个年代可以听可以唱的歌不多,当时最流行的一首歌是成方圆唱的《童年》。毕业典礼表演时我选的也是这首《童年》。



说真的,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首歌是罗大佑写的歌。更不知道这首歌是罗大佑是送给自己当时的恋人张艾嘉的。写这首歌时罗大佑还在医科大学读书。写这首歌的地方不是在池塘边,也不是在榕树下,而是大学校园里。罗大佑写歌的时候,脑海中全是粉笔、黑板、便当、课桌,故事书……这首歌前前后后花了三年时间,才成就了传唱至今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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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截图


罗大佑今年都已经68岁了,而《童年》却仍旧常唱常新。



谁的童年里,没有罗大佑的歌声在陪伴?



我和女儿,都唱过《童年》,她唱的是甜蜜和回忆,而我唱的是懊悔和珍惜。或许,人只有在童年时才会想快快长大。而长大后才明白,原来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些道理,罗大佑早就替我们写在歌里了。



难怪有人说:“罗大佑的歌就像时间胶囊,里面装着人生所要经历的一切。”



(二)



上世纪80年代末期,青春肆意冲撞的大学校园,我是那个怀抱吉他的文艺青年。用一个诗人的话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在我经常弹唱的歌曲里,有一首罗大佑的《你的样子》。那是我从卡式录音机里一腔一调一字一句学来的。后来看了电影《阿郎的故事》,才知道这首歌是电影主题曲。



《阿郎的故事》当年票房大卖,感动了无数人。周润发凭此片获得1990年香港第九届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导演是杜琪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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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  直播截图


还记得看到电影里阿郎的赛车出了事故,头盔里血流满面,视觉已经模糊,却仍不放弃,继续前行。这时,《你的样子》音乐响起,在画面中飘动着的音符,就像是一首生命的的挽歌!不屈不挠,难舍难分。我的眼圈红了,前后左右的女生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你的样子》是我最爱的歌曲。旋律苍凉粗犷,歌词如泣如诉。



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什么歌曲可以传唱几十年而经久不衰?



什么歌曲越唱越觉得共鸣?



什么歌曲越听越觉得动听?



时代一直在变,不变的是《你的样子》。



(三)



很难想象,如果我的青春里没有罗大佑,青葱岁月该如何走过。那个年代,罗大佑的歌给了我太多养分和勇气。他与别的歌手不一样,我觉得他还是诗人或者批评家。他是用思想在创作,是用生命在唱歌。他的歌有灵魂,在那段既慷慨激昂又蜿蜒曲折的艰难岁月里,不断的跟我的生命在对话,告诉我要坚守住最初的样子。



罗大佑让我们明白,流行音乐不仅可以谈情说爱,还可以表达讥讽和愤怒,叩问心灵,反思社会,传递积极乐观的精神,可以成为时代的最强音。



是他把华语音乐提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高晓松曾回忆道:“演唱会结束后,整条街的酒吧,大家抱琴歌唱,一首又一首罗大佑,大家在那里怀念自己的青春,怀念那些热血沸腾的岁月。”



李宗盛这样说:20年前我还是院校的木吉他队成员的时候,他(罗大佑)就是巨星了,我那时是用仰望来形容这位我当时的偶像。他在我内心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是一个时代的标志。他的音乐创造才能是无与伦比的。可以说罗大佑是我非常崇拜的一个人,他创造了台湾音乐的一个历史阶段。



伍佰说:罗大佑太猛了,我听了他的音乐,才发现这辈子我不可能当罗大佑。



周杰伦说:我的目标是像罗大佑一样成为一个时代的“音乐之父”。



而余光中却这样评价罗大佑:“中国乐坛上有两位像列侬一样的伟大诗人,一位是崔健,而另一位就是罗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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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艾怡良  直播截图

早年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记者问他:“你害不害怕被人遗忘?”罗大佑笃定地说:“不怕,我是以创作为主的。只要我死之后,我的歌还能流传下去,我的歌还在,记不记得我,都没有关系。”



我想,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时代如何变幻,罗大佑的歌会一直根植在人们的心头,那份感动和共鸣,永远都不会消逝。



(四)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喜爱的罗大佑的歌曲单。我也有自己的心头爱。上面聊到了《童年》和《你的样子》。下面再跟大家分享几首。



《东方之珠》



东方之珠/ 拥抱着我/让我温暖你那苍凉的胸膛/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



罗大佑在专辑中特别介绍这首歌说:“一百五十多年来,香港就在被遗弃中成长,在东方与西方的夹缝中妥协求生存。她的历史就是一段梦的轨迹。于是我知道,在历史与未来之间,我们正在梦幻里,在她的怀抱里,迈向一个只有她知道的未来。”



如今再唱《东方之珠》,恐怕更多感触和唏嘘。



《滚滚红尘》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这是电影《滚滚红尘》的插曲,是罗大佑专门写的关于张爱玲的故事。讲述了一段动荡的大时代中,无惧世俗眼光、全情投入、不计后果的真挚感情。那些经历过世事沧桑,跋涉过爱情苦旅的男女,“前世流转的因果,刹那阴阳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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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  直播截图

你还能找得到比这更深邃悠长,以穿越时光的笔触,刻画出来的爱情与生命最真挚的永恒吗?



《光阴的故事》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这几句看起来如诗般带着人生哲思的文字,写出了无数被光阴洗涤过的人生,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明天会更好》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很少见到这种大情怀的歌,或许,这正是罗大佑的伟大之处。



他告诉所有人,今天的生活或许一地鸡毛,今天的境遇或许令人悲伤,但请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



《追梦人》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这首歌创作于1991年台湾女作家三毛去世之后,《追梦人》本是罗大佑纪念三毛离世创作,写的是三毛至死不渝的爱情。特别邀请凤飞飞来演唱,因为成为当时热播电视剧《雪山飞狐》片尾曲而走红大陆。



当然,罗大佑值得珍爱的歌曲还有好多好多,例如恋曲系列,从青春到白发,罗大佑始终没变,吟唱人世间的美好爱情。我特别喜欢的是其中的《恋曲1990》。



(五)



今夜,我边听罗大佑的歌边写这篇文章,他的歌声和我的思绪完美融合,他唱到那里,我的心也跟到那里,我的笔就写到那里,这是多么美妙的经历和感受。



我的周围有很多喜欢罗大佑的朋友,好几个朋友相邀一边听歌一边云喝酒,大家在群里发着感慨:



Wendy: 未来的主人翁,从小时候听到现在,80后的我们仿佛真的成了主人翁,可是现在我们被封在家里。罗大佑,是我们父辈的年纪,可是他的歌,我也爱。那么多谆谆教诲,那么多语重心长。



小树:听罗大佑整二十年,他是我的恋曲2000、2010、2020,从青春到中年,大佑在变老,我也在变沧桑,但是那些经典的歌就像灯塔一样,一直在闪闪烁烁地叫醒人沉睡的耳朵。疫情期间隔离在家的日子,能跟他的“童年”演唱会相遇,让这个寂寥到闷煞的初夏之夜总算有了一点雕刻的光彩。和朋友们一起在线听,回顾那些滚滚红尘里的锋利、温度和诗意,不得不说,还是他,再老都是他。此刻没有酒,但有一腔的回忆与君共鸣。



刺猬还特意写了一首诗《恋曲里,有不老的月光》;



为什么人不能如草木/自由地表达悲喜/我没有吉他明媚的音色/更无法在琴键上抒发怀念



童年是远山/让人回望的脚步踉跄/光阴的故事/恰如今夜的月半弯



滚滚红尘/那些不甘老去的追梦人/在罗大佑的演唱会/如细草穿沙



爱人同志/你是我喉咙里的绿荫/我无法喊出热烈/只能给你一首不老的恋曲



散开了音乐/就有了爱的箴言/海上花开了吧/夕阳是最后的火/我们是否已经滚烫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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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  直播截图

我很幸运,我是在罗大佑的歌声里成长并将要在他的歌声里老去的一代,我唱着听着罗大佑,罗大佑也激励和鼓舞着我,而我们,共同见证了这三十多年岁月的起承转合。如今,他老了,我也过了半百之年。



我很骄傲,一直到现在,我坚守自己的内心,我坚定自己的选择,如果说有什么能让我投降,那只能是――音乐和青春。



我相信并将一直相信,就像罗大佑在歌里预言过的那样: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虽然青春无法复制,但无数美好的事物会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闪亮。



三十多年了,再次看到罗大佑,再次聆听罗大佑,我还是能感受到光阴急逝的味道。他真的老了,我在视频上看着他的脸,高突的颧,嘴已经有一点变形,他一用力唱,就露出青筋暴突的颈纹,这让我有一点心酸。他的声音也无法再高亢了,然而,那声音还是有着因为激情所带来的颤抖。我想说,那是他的生命和灵魂因为青春的逝去而颤抖。三十年多年了,再看看我自己,一样一样的,沧桑写在我的脸上,老去,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是人,都会老去的。但总有一些东西会留下,永远不老,正如他的歌声,他带给我们的美好和感动。还有,经过多少年的情感起伏后,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完整的家,有了自己的女儿。我们更是发自内心替他开心。



前一段时间他创作了一首新歌《伴侣》,是罗大佑为抗击疫情写的一首歌。MV是和自己女儿出镜,拍摄的是他们一家真实的生活,歌曲温馨感人。



我相信,那些在记忆深处闪亮的日子,总会提醒我们,青春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并没有离去,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会在我们身上保留着痕迹和气味。当我回望和追忆,内心就会充满力量。谢谢罗大佑,陪伴我们这么多年。



致敬罗大佑,致敬不老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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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看了罗大佑的线上演唱会
原创 随水 随水文存 2022-05-28 18:31 发表于上海
本文全长2450字



昨晚我在微信上看了罗大佑的线上演唱会直播。



我一般不看手机上的短视频、直播,但这可是罗大佑,因此破了例,还投屏到了电视上看。朋友圈里有几个朋友边看边感慨“爷青回”,可我的感受却是“爷青死”。



我在听音乐这件事上可能是比较早熟的,从10岁起就从未间断过,当然最早听的是小虎队、郑智化之类。1995年我13岁那年,买了一盘罗大佑的《恋曲2000》的磁带,从此成为了罗大佑的铁杆歌迷。



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罗大佑其人,之所以会买这盘磁带,是因为看到《音像世界》杂志上评选了1994年的年度十大唱片,这张专辑赫然在榜。我记得那年入选十大的专辑还包括窦唯的《黑梦》、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何勇的《垃圾场》、Beyond的《二楼后座》等,于是按图索骥把这些专辑磁带全都买了回来——然而除了《恋曲2000》之外,其他那几张专辑,似乎都超出了我当时的接受能力。



我妈索性连《恋曲2000》也无法接受,非常讨厌我在家里播放这盘磁带,跟我抱怨说这种歌听了会缩短寿命。跟许多人不同的是,在《恋曲2000》之前,我并没有听过《恋曲1980》、《恋曲1990》,或者即便在不经意中听过也没有留下印象;我从小听过《童年》、《追梦人》、《滚滚红尘》、《东方之珠》,但并不知道那些歌是罗大佑写的。作为一个80后,我入坑听罗大佑实在太晚了,那时候资讯的获取非常困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恋曲2000》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张罗大佑个人专辑。



直到1999年接触到网络,开始哔哔哒哒拨号上网,我才通过网络知道“音乐教父”罗大佑有多了不起,那些介绍看得我心潮澎湃。最早的时候线上音乐资源非常有限,甚至连mp3都不是哪里都能找得到。我在一个台湾网站上找到了几首rm音频格式的罗大佑歌曲,采样率大概只有64kbs,我在当年很破的电脑小音箱上都能听出音质十分“感人”。然而这些低音质音频却让我欣喜若狂——粉了罗大佑那么多年,终于听到了他别的歌曲。



很快我又找到了一个国内歌迷建的罗大佑网站,从站长那里邮购了一张他自己烧录的罗大佑mp3刻录光盘。光盘里整理好的几乎全套罗大佑歌曲让我泪流满面,mp3的音质相比之前的rm堪称惊艳。我至今仍记得打开《之乎者也》那张专辑听到的第一首歌《鹿港小镇》时那种石破天惊的感受——流行歌曲居然还能这么写!更让我震惊的是这歌发行的那年我刚出生。



罗大佑网站上认识的网友告诉我,上海宝山区武进路上有一家音像店有卖罗大佑的专辑(这家音像店现在已经没了)。我家住闵行,穿越整个上海找了过去,他们确实有罗大佑的专辑,我却囊中羞涩买不起——我平时听的都是10块钱3张的盗版CD,而那家店是专门卖进口CD的。那时候普通的引进版CD是68块钱,而进口CD要132块,罗大佑的全部专辑加在一起得有十来张,这在2000年前后简直是一笔“巨款”。经过了长时间的内心纠结,我咬牙花了320块钱买了一套性价比最高的3CD装《罗大佑自选辑》。后来又花了一两年时间,才陆陆续续拿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零花钱买齐了能买到的所有罗大佑CD,全都是进口正版。现在回想起来,这些CD应该是走私进来的,否则罗大佑的专辑肯定过不了海关的出版物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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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家里早已没有了CD播放设备,这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二十年前买的CD,《爱人同志》和《罗大佑自选辑》没找到



假如说这种行为算是“追星”的话,那么罗大佑应该就是我这辈子唯一追过的明星。然而尴尬的是,当时罗大佑在内地的知名度跟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我同龄人里面知道罗大佑的人并不多,作为一个“明星”可算是相当冷门。



2000年时,罗大佑来上海开演唱会。在演唱会之前,主办方组织了一次罗大佑的见面签售会,地点是上海大剧院下面的一家音像商店(这家音像店也已经没了),于是我心情激动地去了。不知道究竟是宣传工作没做好,还是喜欢罗大佑的人实在太少,似乎大家都不知道有签售这么一回事儿,现场只有寥寥二三十个人;另外说起来也尴尬,当时国内能够买到的引进版罗大佑专辑依然只有《恋曲2000》。可能由于来现场的歌迷实在太少显得太寒酸,主办方临时取消了见面签售的安排,把我们准备签名的CD封套统一收了过去,说是拿给罗大佑去签名,一个小时后又拿回来还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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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罗大佑的上海演唱会是我青春最重要的记忆之一,我家里人都知道我对罗大佑的狂热,“倾家荡产”买了880块钱的内场票,跟当时暗恋的女同学一块儿去看的(票还是各自出的钱)。我依然记得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衫、双手举起挥动着荧光棒的样子……不过这个女同学高中毕业后就渐渐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这场线上演唱会,看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对演唱会的另外一个记忆就是高晓松跟我坐在内场同一个区,现场有人认出了他来。



后来有一段时间,为了体现自己对罗大佑的“忠贞不二”,我在某音乐BBS论坛上的名字都叫“爱人同志”,使用的是罗大佑《爱人同志》那张专辑香港版的封面(台湾版的设计则完全不同),以至于不少人误以为我是Gay——我并不是想要装清纯,但我当时是真的没去想“同志”的另一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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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在BBS灌水就顶着这样一个头像



我会唱罗大佑所有的歌曲,包括他的台语歌。他的歌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听懂的,有许多关于社会问题的隐喻,更是对上世纪末时代的剧烈变迁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他有几首歌,我都是等到过了许多年之后,看了相关的解读,才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罗大佑在90年代对政治的关注度非常高,有些歌词他写得十分赤裸裸,因此从未有机会被内地的大多数人所知晓——比起《首都》、《五十块钱》等歌曲的超大尺度,家喻户晓的《皇后大道东》真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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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和引进版《恋曲2000》,曲目3有差异



我对罗大佑的热度,从他出版了《昨日遗书》、《美丽岛》之后,便自然而然降了下来——没有为什么,就是感觉配方和味道不对了。到了纵贯线时期,更是对他完全没了关注。



直到昨晚,才在线上演唱会见到了久违的罗大佑,当看到头发灰白的罗大佑唱起那些熟悉的旋律时固然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伤感——那个曾经无所畏惧的摇滚斗士罗大佑,没唱《鹿港小镇》,没唱《之乎者也》,没唱《亚细亚的孤儿》,没唱《告别的年代》,甚至都没唱脍炙人口的《东方之珠》……但凡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隐喻色彩的歌,他都没敢唱。《爱人同志》虽然唱了,却是残缺不全。



我没法儿对他要求太多,只好假装这是巧合……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在那么卖力唱歌就已经不容易了。罗大佑自己肯定也觉得,如今想要写歌和唱歌,变得越来越难了。



曾经有一个时代,人们可以用歌唱追求自由、反思社会、针砭时弊、探讨人性,那才是我们的青春。



在这个特殊的2022年,罗大佑的线上演唱会,恰恰见证了我们青春如何被埋葬,如何成为了绝响。






日月轮回依旧
花开花谢依然
多少青春继续不回
地下埋藏的
为自由付出的代价
是否我们已经忘记
黄花岗的灵魂
他们地下有知
能否原谅我们








作者: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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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5-28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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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湾伯爵
1分钟前
来自 iPhone 11 Pro Max
#我们为什么怀念罗大佑# 按现在的标准或者是按网上正义感爆棚的博主的标准,上纲上线,罗大佑的《童年》就应该禁了。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总是要等到考试以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这歌词不是教坏小朋友吗?

之所以怀念罗大佑,是怀念那个时代,朝气蓬勃,宽松自由,让年轻的我们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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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罗大佑没有唱的歌
原创 廖伟棠 中国慈善家杂志 2022-05-28 09:38 发表于北京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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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27日,罗大佑线上演唱会现场。图/视频截图

昨晚的罗大佑花莲演唱会,我像大家一样满怀期待,结果落了个空,演唱会也许有版权限制,海外地区不能观看直播,哪怕我是身处离花莲很近的台北。我只好一边看朋友们好心发来的片段,一边欣赏其他海外地区歌迷的咒怨,尽量把情绪保留在前者带来的唏嘘当中。

不过我倒没有很遗憾,因为我最喜欢的那些罗大佑的歌,几乎都没有出现在这个晚上的歌单上。除了残缺的《爱人同志》,今晚没有出现的经典包括但不限于:《之乎者也》《亚细亚的孤儿》《告别的年代》《滚滚红尘》(只有音乐),《东方之珠》及其姐妹篇……

这些歌的共同特征,是悲情——悲情中饱含反思、质问和悲悯,如此即便是情歌,也是情歌中之大者。有点例外的是嬉笑怒骂的《之乎者也》,这是罗大佑的成名作,很能代表罗大佑的鲍勃.迪伦“乱世巫师”这一面。这首歌出现在台湾尚未“解严”的1982年,锋芒毕露:

剪刀等待之 清汤挂面乎
尊师重道者 莫过如是也
风花雪月之 哗啦啦啦乎
所谓民歌者 是否如是也


罗大佑《之乎者也》专辑。

“清汤挂面”是指女生划一的刘海直发,点出了彼时校园民谣制造的清纯幻象,实质上是威权剪刀一刀切的结果,师是尊了,道却换成了风花雪月的粉饰。真正的歌者选择了讽刺诗的解构和摇滚的大声疾呼:“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都曾经这么说 / 现在听听我们的青年他们在唱什么”!

这就像极了鲍勃·迪伦在六十年代的挑衅:“You know something's happening but you don't know what it is / Do you, Mr. Jones? ”“眼睛睁一只 嘴巴呼一呼 / 耳朵遮一遮 皆大欢喜也 / 大家都知之 大家都在乎 / 袖手旁观者 你我是也”,中国传统这不看不说不闻的三猴子的形象,就是那个时代的Mr. Jones。

而昨晚大家千呼万唤不出来的《亚细亚的孤儿》之经典,堪称歌曲版的《悲情城市》。这首歌曾被用作一部关于异域的电影的主题曲,这样的刻意误读在那个时代保护了这首歌和罗大佑,因为像歌词中那些色彩的隐喻实在太明目张胆了,能在当时台北的审查蒙混过关还因当时还加了一个副标题“致中南半岛难民”。

歌曲的潜文本是吴浊流的同名小说,里面写的是二十世纪上半叶日本殖民时代台湾人丧失身份定位的悲哀,而在罗大佑的敏感里转换成二十世纪下半叶台湾见弃于国际社会的孤儿状态,“西风在东方唱著悲伤的歌曲 / 亚细亚的孤儿 在风中哭泣 / 没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游戏 ”,矛头直指那貌似公正的西风了。实际上,孤儿状态是人类文明退步史上的常见状态,因此这首歌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点,都能惹心有戚戚焉的听者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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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2022年首场视频号线上演唱会海报。

《告别的年代》是我私下最爱,且必须与《爱人同志》《滚滚红尘》一气呵成同听,那大时代对好男好女的倾轧才如此惊心动魄。

什么年代是告别的年代?主义分割了人性的时代,我们以为伤害才是爱的时代。“告别的年代 分开的理由”为什么“总不须诉说出口”?因为说出口我们就被误会致死,诸如“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 也许我不是爱情的好样板 / 怎么分也分不清左右还向前看”实际上都是荒唐的悖论,口号怎么会美丽,爱情又何须样板?然而,正是悖论让我们心碎。

如果命运不再原谅我们
为了我灵魂进入你的身体
让我向你说声抱歉 爱人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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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一家。

这三句真是妙不可言,把历史的宏大叙事一下子拉回儿女私情的感性之中,这种挫败、绝望和卑微,是大时代里一无所有的人的最后反抗。所谓“我们相爱,或者死亡”也是这个道理,命运原不原谅我们没关系,只要你听到这声抱歉,这声骄傲的抱歉,意味着我们从此不分离、永不后悔。

因此才有了《滚滚红尘》的剔透,这是堪比张爱玲、堪比《似是故人来》的剔透,但也可以理解为向红尘的投降。人间烟火的牵肠挂肚,前世今生的擦肩而过,不外如是——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写出这两句绝望金句的罗大佑,彻底回答了早年《告别的年代》的执念——人世游其实总要结作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至于那翻云覆雨手呢?我们每个人都深有体会了,甚至我们自己就是这只手,在键盘上一按,就delete掉了《爱人同志》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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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 一袭黑衣,沙哑的嗓子,罗大佑发布首张专辑《之乎者也》。

这些天我常想起罗大佑的一首比较冷门的歌曲《上海之夜》:

涛涛天上奔出江河的浪 汤汤呜咽入海
惊天动地痴情的雕凿你的清白

关键词是清白,我愿无条件相信我爱的人的清白,就像相信她的尊严——对我爱的城市也一样。

图片来源:IC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邱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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