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晚期的吸毒女,看耶稣要不要? ——宝玲在盛恩之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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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晚期的吸毒女,看耶稣要不要? ——宝玲在盛恩之家的日子
原创: 境界君 ijingjie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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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独立出品【见证】
文 | 秋菡
播音 | 以琳
癌症晚期的吸毒女,耶稣要不要
来自ijing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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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收下宝玲吗?她已经是乳癌晚期,戒毒之后又复吸,可能挨不过几天就出问题,反而连累大家;人都快没了,戒不戒有什么分别?吸一吸还能缓解痛苦……凤华很感恩,有机会背着“连填海都没人要”的宝玲下山,送她最后一程。骨灰,撒进岸边花香四溢的江水里。
1月19日上午,黄凤华应该去接妈妈出院的,但她急着要给宝玲租房子。中午12点了还没到,弟弟打来电话,说老妈正骂她是幡杆灯笼。她大笑,跟我解释,“就是照远不照近啊”。
去吃午餐,黄老太太一路骂声不停,说一看就知道宝玲是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抓住凤华骗吃骗喝,弟弟则一边开车一边转头揶揄大姐:“告诉你啊,她们那儿就是垃圾回收厂,整天就知道收些没人要的东西,政府不要了,看耶稣要不要吧!”
凤华一副听惯的样子撇嘴笑,沉吟一下又低声说:“我自己也是垃圾再造出来的嘛。”
“问题是你还可以再造啊,她还能再造吗?填海都没人要啊!你以为还可以那么容易就出一个黄凤华?你自己一路走过来都知道有多挣扎啦,何况那个半死的人,等一天算一天,你不如留点力气帮帮其他人?”弟弟有些激动。
她脸上忽然现出茫然又温柔的神色
海珠区凤乐二街,过江对面就是白天鹅宾馆。这片老房子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很旺的,黄凤华在这里出世,第一口白粉也是在这里吃的。如今,她家的祖屋已经成为戒毒人士每周学习圣经的地方——盛恩之家,而她自己则是这个戒毒事工的核心同工之一。黄老太虽对女儿骂骂咧咧,但房子每月只象征性收500元租金,算是她的大力支持了!
回想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宝玲,就是在这栋房子。当时是团契聚会时间,她和丈夫志强因为迟到又坐着轮椅,开门挪凳动静挺大。长发凌乱,面色青白、眼神迷离,一杯水也端不稳,明显的病人模样。讲道结束后,有姊妹谈及她的情况:“乳腺癌。哎,一看就是刚刚吸完才过来的。”
乳腺癌,还吸毒?刚吸完毒,再来聚会?盛恩之家的弟兄姊妹多是“过来人”,即是过去有吸毒经历,现在已经信主、戒毒,正在身体和灵性的恢复成长期。但,宝玲,显然还没能成功地“过来”。
第二次见面,在佛山的女性戒毒村。凤华一个人在村里照顾宝玲,每天做好三餐,帮她洗衣服、洗澡、清洗伤口,然后陪她一起读经,弹吉它教唱赞美诗。记得刚见面没一会儿,宝玲脱口就说我身上同款不同品牌的羽绒服价格。她轻笑一声:“我以前都偷过!”
那晚我们一起住,聊了许多。我才得知,宝玲年轻时曾是武警军官学校的高材生,家境优越,性子也骄纵。18岁认识一个吸毒贩毒的男友,从此就跟他一起染上毒瘾。后来的二十多年里,男友因贩毒被判死刑,弟弟因吸毒过量导致休克离世,她自己为了这口白粉做尽了偷抢拐骗的事儿,有次甚至因抢劫跌成重伤……父母对她早已放弃,毫无亲情可言。
2015年,她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志强,婚后两人蜗居在城里一处荒废老巷的破房子里,整日和一群毒友、毒贩子厮混。同年,夫妻双双因吸毒再次被抓,而宝玲就在那次公安机关的例行体检中被确诊为晚期乳腺癌。
在村里两天,宝玲状态还不错。我们一起唱诗,她很喜欢《这一生最美的祝福》,说是志强教她唱的。她也几次跟我抱怨胸部的伤痛,毕竟没有毒品的麻醉感觉加重不少;同时又流露出烦躁,村里不自由,对丈夫也很想念。我问,那你后悔进村吗?她脸上忽然现出一种茫然又温柔的神色,“不能后悔啊,说后悔就太对不起她们了……”她抬手指了指门外忙碌的凤华,慢慢地说。
凤华在弹唱赞美诗
你以为我这次肯定就戒了吧?
1988年,当凤华第一次和弟弟一起接触海洛因的时候,觉得和抽烟没什么分别。“那时候贪钱又任性,对毒品的危害也没什么概念。因为一吸管50元,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好像吃得起白粉才是有本事有面子。”
上世纪80年代的广州,就像电视剧《高第街》里演的一样,涌现出中国第一批做个体户起家的万元户。从香港、云南、泰国、金三角地区做生意回来的人,也很快将吸食海洛因的恶习带进了这个群体当中。那时的凤华年方20岁,初中没毕业就进酒楼工作,整天热衷于和同事去结识从国外回来的生意人。陪他们吃饭,谈谈恋爱,轻言巧笑,只要开口,钱就到手了。早上十二点起床,然后去喝下午茶,晚饭后直接到歌厅舞厅。
“1995年之后,我不断被抓,广州的戒毒所基本都到过,妈妈也陪着到处去探监。为了赚钱也偷东西去卖,很多便利店都挂着我的画像,我一进去店员就会跟在后面。家里的钱和金银首饰也偷去典当。有一次犯毒瘾,我向妈妈要钱,她气得一头撞到墙上,结果我丧心病狂地说,那你就去死吧,死之前先把钱给我。只要能止瘾,这个家、世界的所有事都与我无关,也不再想谈恋爱结婚,得过且过,满足毒瘾就好。所以,你就知道人一吸毒就好像没人性了,尤其是女人,为了一口白粉,可以做出很没尊严的事……”
谈起过去的种种,凤华没有丝毫隐藏。每次看到妈妈来探监、越来越憔悴的样子,她也会内疚,发誓以后不会再犯了,但一走出戒毒所,第一时间就是去吸毒。家人也曾花重金带她去医疗机构戒毒,试过用铁丝绑起手脚,都没有成功。而且戒毒越多越有经验,什么时候出现什么症状,自己都能一一预估并做出应对,到最后人已经完全麻木了。从20岁到40岁,黄凤华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被海洛因裹挟着消逝了。
2009年春天,大概是第八次,凤华又被抓到戒毒所。最开始十几天的脱瘾期依然很痛苦,躺在硬板床上望天花板,一分一秒地熬。这时同屋一位女士唱起歌来,“耶稣能够改变你的曾经,耶稣能够体会你的心情……”听着听着,凤华觉得身上的痛苦好像减轻了许多,她忽然好向往歌中所唱的生活,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凤华拉着她听了好多歌,也听了好多圣经故事,才知道对方是基督徒,已经戒毒了,当时被抓是因为吃了安眠药,尿检不过关被拘留。
“你以为我这次出来肯定就戒了吧?”凤华笑说,“没那么简单啊,好像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过后生命还是老样子。我进戒毒村戒了七天,一出门又跑去买白粉,很快又被抓,再次回到拘留所。我猛然想起,和她们一起读经祷告的生活多美好,我才彻底痛悔,跪下求主帮助。入村戒毒、学习,一住就是十年。”
然而,进村一年半后,她却发现自己患了乳腺癌。
盛恩之家女性戒毒村
那个含泪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凤华坦言,在戒毒村规矩很多,改变自己也很难。比如她戒了白粉,又会犯烟瘾,只能靠圣灵感动和家长的提醒,不断祷告。盛恩之家的戒毒村有一个完整的生命改变计划,每阶段都有不同的圣经课程学习,加上定期陪伴、辅导。
“家长”,是晚辈们对盛恩之家的创办人陈老弟兄的称呼。今年七十岁的陈老弟兄,四十年前自己也有过戒毒的经历。2005年跟随教会的短宣队从香港来到广州,看到红灯区吸毒女子的苦楚,心中实在怜悯,于是回港后就注册成立了慈善机构,筹资帮助内地的福音戒毒事工。
起初他们的戒毒村分男村、女村。一般来讲,男性接触毒品的比例比女性高,同时男性戒毒成功率和社会接纳度也比女性高。女性身体不容易承受断瘾的痛苦,戒毒后容易受情感、情绪的影响陷入复吸,而且为了筹到毒资很可能会陷入肉体交易或被人侵犯的危险,这也是社会对女性吸毒者很难接纳的原因。男性戒毒后进入婚姻的可能性很大,而女性则要承受更多来自社会的审视。这些压力都是把她们推向复吸或更坏选择的原因。
盛恩之家的服事开展了几年之后,大家发现来这里的女性戒毒效果很好,还陆续产生几个生命成熟的同工,于是渐渐转移重心,专门做女性戒毒事工。
凤华进村一年半,生命成长也很快,不仅成为基督徒,而且开始做村里的当家人,服侍新进的吸毒者。这让陈老弟兄和同工都特别欣慰,也十分信任她。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得知自己患了乳腺癌。
在医院手术和化疗期间,她发觉化疗跟犯毒瘾都是无法言喻的痛苦。虽然她仍然坚持读经,但医院里很自由,家人也给她钱放着身边,她心里开始挣扎。她足足纠结了一个星期——要不要去买白粉?随着化疗越来越辛苦,欲望越来越强烈。
“终于,我还是吸了一个月。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当时同工问我是不是复吸了,一方面是觉得丢脸,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家长难过失望,我一直都不肯承认。但脸色越来越差,谁都能看出来。后来我主动跟家长坦白,他当时低头发呆了好久,然后抬起头轻声问我,‘阿华,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啊?’那个含泪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一下子就让我想起彼得三次不认主,主耶稣回头看他的样子。那种包容和饶恕,让我的心很痛很痛……我就说,我想再回村里戒毒。”
回忆当年的场景,凤华仍有些激动,“家长年纪大了,疾病缠身,但对盛恩还是出钱出力,什么都不计较。如果不是上帝的爱,藉着祂的仆人,我不会有今天。家长给我很大的影响是生命的坚持、爱主的心和包容力!”
化疗结束后,凤华暂停了服侍,回村戒毒一个月。后来,她还特别去找当时在化疗期间卖给她毒品的人道歉,“本来自己信了耶稣是要祝福别人的生命,结果反而让他看到我不好的见证,不仅辱没了上帝的名,也令别人跌倒,所以对不起他们!之后每一次去找贩毒的人我都会先祷告,倒空自己,一进去就表明自己的意思,希望他们不要再碰毒品。现在许多吸毒的朋友看到我来,也会收起那些东西,听我传福音,知道我是真心为他们好。”
上帝也借着她的软弱开启了外面团契的事工。2012年她和另一位同工开始做外展,探访毒友传福音。她家的祖屋也做了团契聚会的地方。
回望过去,凤华发现自己吸毒的时候没哭过,反而信主后常常流泪——为着上帝拣选自己而感恩,又为着服侍中的孤单和难处向神哭诉;为自己的软弱难过,又为身边属灵长辈的爱而感动……癌症过后,上帝继续使用她的服事至今。
今天她的肉体虽然衰残
对于宝玲在乳腺癌晚期的状况下是否还要戒毒,周围一直有不同的声音。常年吸毒的病患一旦离开毒品状况反而更差,可能挨不过几天就出问题,可能会连累机构;也有人觉得反正人都快没了,戒不戒有什么分别?不如就这样(吸毒)到死吧……
最终,陈弟兄和同工们决定接纳宝玲入村,以便更加用心地服侍她,甚至为她四处奔走筹款。宝玲的丈夫志强,是陈弟兄几年来一直关心的对象。三年前得知他们结婚,陈弟兄和同工们常常去那个吸毒窝点探访,希望他们夫妻同心戒毒。
“今天她的肉体虽然衰残,但我说宝玲只要你看重主的话,还肯被主所用,你就还能为祂讲见证。上帝看重人的灵魂多过肉体!所以我们接纳宝玲,因为她入村之后就能更多机会认识信仰。盛恩不是帮人戒白粉那么简单,戒毒之后一切都好了吗?不是啊,别的问题一出来,很快又会复吸。所以,毒品不是我们受捆绑的根源,罪才是根源。毒品只不过是魔鬼毁坏我们的其中一个工具而已。当我们归向神,根本问题才得到解决。我过去看到不少神迹奇事,有些人一信主就立刻靠主戒毒成功,不用去戒毒村不用任何药物。但我不愿强调这些,福音戒毒,福音才是关键!如果只是把福音当作戒毒的工具,戒了毒瘾就不再信主,生命一样是灭亡。”陈老弟兄说。
最后一次见到宝玲,是在他们夫妻以前吸毒的地方。极深的巷子,十平米的小屋,阴暗潮湿,破烂不堪。因为情绪烦躁不安,对自己的身体很绝望,所以她央求凤华送她出来。一出来她就联络毒贩,给自己打了一针。她以为同工们不知道她重蹈覆辙,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当宝玲后悔想要再回村里的时候,凤华没有立即同意,而是建议她安静几天,想想清楚。而另一方面,同工们一起商量如何安慰宝玲癌症晚期的生理和心理的痛苦。
“戒毒村离医院太远了,宝玲也希望亲人的陪伴。但母亲已经拒绝她回家,所以我们最后定下方案,先把已经顺利渡过戒毒期的志强暂时接回来,让他们夫妻团聚,然后在离团契聚会很近的地方租房安顿他们。这样丈夫可以照顾妻子,弟兄姊妹又能常常照应,彼此鼓励。”凤华在赶去医院的路上,跟我分享了她们贴心的照顾计划。
“知道她复吸,你不会觉得很失望吗?毕竟这么艰难地照顾之后才戒掉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啦,无论怎样,懂得回到神面前就是最好。”她说。
那条花香四溢的江
感恩最后有机会背她下山
2019年1月24日,农历春节前夕,宝玲正式受洗归主。一直支持团契的教会来帮忙施洗,许多关心宝玲的朋友都到场祝福她的新生。这一天,真的如陈老弟兄所说,宝玲要站起来为主作见证——三年前,她嫁给志强的时候第一次听说耶稣,接着就认识了一群不厌其烦要劝她戒毒的“家人”。没想到,三年后她自己也与他们成为主里的弟兄姊妹。
受洗后,宝玲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大概没多少日子了。出奇地是,她的心不再像以前那样恐惧,渴望毒品的安慰和麻痹。她平安地享受丈夫的爱,甚至又回到戒毒村生活了一段日子。
志强说她离开的那天精神很好,白天很开心地跟自己聊天,像往常一样拿诗歌本唱赞美诗。下午洗了澡,干干净净的。走的时候凤华赶回村里,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大哭。“主要是舍不得,我们相处这么久,看她像自己妹妹一样。感恩她走得很安详,比她平时的样子更美,也感恩最后有机会在急救人员、殡仪馆工作人员面前做祷告,表明信仰,也感恩最后有机会背她下山,送她最后一程。”凤华说。
3月3日,主日的下午,天气晴好。大家聚在戒毒村附近的殡仪馆,和宝玲道别。随后,志强将妻子的骨灰撒进附近的一条江里。临别时,陈老弟兄安排了一位同工继续陪志强在村里住几天。他解释说:“志强已经下定决心继续完成戒毒课程,他知道这也是妻子的心愿。他们夫妻相识虽短,志强对宝玲的照顾和爱,大家都看到了。我想,他需要时间平复一下。”
那条江,岸边花香四溢。大家都觉得是个很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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