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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北京的另一种漂流
2017-11-24 江登兴 橡树文字工作室
橡树出版之【橡树下】
编者按
oaktreepublishing
一场灾难夺去数条生命，令人难过；一场驱逐赶走更多生命，尤令人窒息。但，终究不会绝望，因为这地上所驱赶的，天上有一个家园在等候收留。亲爱的漂流者们，对这地这国大大绝望吧！绝望是叩响天门的重锤。我们为那被驱赶的以及将要被驱赶的祷告，愿他们踏上的返乡之路，目的地是天国！
今天凌晨醒来，想起前几天的大火，想起许多城郊部的的人们。回想起近十八年在北京的生活，意识到，我们这些贫穷人，正是被这些平房、蚁族聚焦区的北京所接纳，然后渐渐艰辛奋斗，向上漂流，直到今日有相对稳定的生活。
曾经的城郊结合部，曾经的蚁族区，是贫穷人在这座城市往上漂流的跳板。如今我们高端了，正在拆除这些跳板。于是决定整理不久前记录的，自己在这座城市的城郊结合部另类漂流，记录这座城市的平房和小巷口的公厕曾经给我的宽容和恩惠。也算是记录一份历史，并且送别那正在告别这城的兄弟姐妹们。
1、最初的北京体验
我是1999年借钱进入北京的，在北京最穷时两个兄弟手里只剩下两块钱。十八年前进入北京是一种什么体验？大兴郊区夜晚的星星像内蒙大草原的星空一样漫天灿烂。
150元能租到一个平房单间，住三四个打工兄弟，自己搭厨房，用砖块和门板搭床铺，到路口上集体厕所。十几年前，孤身一人，每逢春节，独居北京。年关将近时，买几棵白菜、生榨菜、萝卜，然后在平房外面的窗台下挖一个坑，把这些菜埋进去，这就是一个单身汉的年货了。但是，教会的阿姨和大姐们，有时会给我送肉和饺子，家里没有冰箱，我把这些肉和饺子，放在门上头遮雨的铁板上，那就是我的冰箱了。
就是这些大姐们，过年时关心我
有一段时间，辞去了工作，住在团河农场边的一处平房里，不远处有大片的麦地。为此，我见过很多黎明的事物，比如到巷口上厕所时，见过在晨光微明中蹿上屋顶的猫，比如夜里被风翻过的麦叶上闪光的露珠，等等。
在大兴团河农场附近的麦地，我经历了约3个月的旷野生活。我在郊野倾听大城的轰鸣，或者举目仰望那春寒时分扭动躯干的杨树，经历一冬，他们正蓄足水分，等候春天一次生命的迸发。
2、知识分子和信仰者的北漂
遍地是机会，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混口饭吃。
那时的北京，流浪画家、游吟诗人、酒吧里慷慨激情的学者。还有三环上明亮的秋叶，在三环时常能感受到一种漂泊旅程正在进行。公主坟肃穆的青松，秋天的银杏，清晨从容飞渡四通桥的喜鹊，带给我对这座城市永不磨灭的记忆。
这纯粹是一个知识分子型的北漂，在乎这座城市的文化氛围，这座城市的理想主义，不在乎任何投资积蓄。纯粹是一个信仰者的北漂，时常在麦地里看大风卷起漫天沙尘暴，聆听北京这座大城在数十公里外发出的有节奏的轰鸣。默念圣经中的话语：“你起来，纵横走遍这地，因为我必把这地赐给你。”每天基本的动作是仰望蓝天，每天基本的状态是在麦地里漫游和祈祷。我真的相信上帝会把这地赐给我，有一天我会在座城市里找到自己生存的根基。
我相信耶稣的一句话：“你们要先求上帝的国和上帝的义，其他要用的一切都必加给你们了。”寻求耶稣，你就可以一无所惧。我弟弟看到我天天读圣经、祈祷、去教会，不想发财，对我彻底绝望。骂我将来根本娶不到老婆，我在大冬天里，穿着一条秋裤逃离那个只有十来平米，住着三个人一条狗的平房。
2002年左右的大兴西黄村
对了，那时候在麦地里还祈祷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祈祷上帝赐给我一位英文好信仰虔诚的女朋友。纵使生命是一片荒漠，你可以在这些荒漠中一生一世地仰望。感谢上帝赐给你一片荒漠，使你可以因为一无所有，而不止息地仰望。
3、在北京遭遇房价飙升
我的生命里有诗歌和圣经给我的荒野漂流的底色，我的生命还有经济特区财经学院投资专业打算盘打出来的务实精神。
第一次听说有房价这回事，是在大约2005年左右，在拥挤的早班公交车上，听到一个妇人说，房价大概从3、4千涨到了5千左右。觉得真是过份，不可思议。
那时我的老板，民间做战略研究的出色学者，义愤地认为房价是一个圈套，做好了让你上。
在沙尘暴中，终于在紫荆庄园门口遇见一个女孩子，大学出版社的英文编辑，后来成了我妻子，所以我现在要求妻子用英文给孩子教音乐。2006年，五环外地铁口的首邑上城是6000-6300元一平米，彩虹新城是5900左右一平米。不侃价，一个阿姨说买白菜还让侃价呢？就冲着消费者的自尊，加上学者老板理直气壮的论证，不理烦人的卖房经纪人。
奥运前后，一个基督徒朋友，是香港经济学教授告诉我，未来3年中国大陆的通货膨胀将会非常严重。我听明白了。但是手里没有钱。
房价升到7000元时，我从午睡的床上爬起来，直奔中介公司去。
那些年，我在这里漂流，在旷野里忏悔、在暗夜中祈祷。在一个孤独城市的异乡客看来，三环就是荒野和沙漠。在沙漠里的人一无所有，容易遇见上帝。因此在东三环，曾经感受到自己完全的堕落，上帝随时可以把我扔到地狱。在北三环，曾经领略上帝对于罪人的怒气，幽暗遮天，结果上帝将这种咒诅转移到耶稣身上，他就被送上十字架，为我受责罚。
十五年前邻居家在主日学的孩子，如今不知漂至何处
4、另一种漂流
作为一个信仰者，如何面对今天的城市。
今天这座城市已经在往外赶人了。北京的目标是要清出大概170-180万的人口。通过京津冀一体化和路网的建设，让经济功能、人口分散到周边城市去。
因此，很多人将从这座城市开始，走向另外一场漂流。
大学毕业的学生，如果要在北京安一张床，大概需要800元，现在五环外地铁口，两居室至少月租要3500元-4500元，十年前是600元。
现在五环外一个60平的房子，可能要平均大约两个人不吃不喝，二十年的工资。在十年前，只要两个小白领平均五年的工资。
那我们如何面对这座城市，面对我们在这座城市中的生存？
5、纯粹漂流，紧紧抓住教会共同体
上帝让亚伯拉罕从吾珥搬家到迦南地，他必须放下所有带不走的固定资产，仅带上有限的硬通货和牛羊，上帝说：“你起来，纵横走遍这地”。因为他们是游牧民族，当时迦南地没有通货膨胀，但是因为原住民亚摩利人等民族的强悍，他也根本没有机会得到地产。
希伯来书11：8-10：亚伯拉罕因着信，蒙召的时候，就遵命出去，往将来要得为业的地方去。出去的时候，还不知往哪里去。他因着信，就在所应许之地作客，好像在异地居住帐棚，与那同蒙一个应许的以撒，雅各一样。因为他等候那座有根基的城，就是神所经营所建造的。
什么是旷野漂流的生活？你在地上是绝对的异乡客，你暂时“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因为你知道你和你所寄居其中的文化，是一种本质上对立的状态，你通过不断的流动的生活，来确认你是属于天上的居民，你的信仰因为漂流而被强化。你所有的生存，都在于对于上帝的应许，不是在于你能够成就什么，而是上帝要赏赐你什么。而你所有人生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相信上帝，讨上帝的喜悦。既然你在异乡生活中，没有靠自己得地土得产业的盼望，那么你更把自己所有的盼望都放在上帝那里。上帝所允诺的是，亚伯拉罕将会有一个后裔，他将会成为列国的祝福，通过他的死和替代，罪人会得到赦免，上帝宽恕列国百姓的罪；又通过他的复活，使相信他的人得到永生。这位亚伯拉罕的后裔就是耶稣。
十五年前邻居家上主日学的孩子们，今日不知漂至何处
6、福音的起点是一种漂流
亚伯拉罕当年在迦南地的漂流是一种福音的漂流。
经济学告诉我们，贫穷是问题的本质，但福音告诉我们罪才是问题的本质。从人类的始祖因为背叛上帝，被赶出伊甸园开始，上帝宣布罪的后果，就是：“又对亚当说，你既听从妻子的话，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地必为你的缘故受咒诅。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也要吃田间的菜蔬。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后来上帝又对该隐说：“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咒诅。你种地，地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福音使人从被定罪漂流到被上帝称义，从永死漂流到永生。因为：
7、耶稣也经历过漂流
有一年，有一个北京郊区的农民，住在北京的地下管道里（如下图）。
我依然记得他当年说的话：有人说住在井下没有尊严？“尊严？分对谁讲。像我这样的人，跟要饭的差不多，尊严在我身上谈不上。2008年，我在路边擦车，城管把我抓走，把狗从笼子里放出来，把我关狗笼子里，我是想要尊严，那时还有什么尊严呢？我不管别人看得起看不起，现实情况在这摆着，我光靠要面子，孩子吃不上饭上不起学，到最后还是没面子心里难受啊。”王秀青说。
王秀青
那一年，我在北京，讲述了另外一个贫穷的故事，有个年轻的男子叫约瑟，他来自以色列一个边远的加利利小城，叫拿撒勒。他是一个贫穷的木匠，但是他的户籍所在地是著名的大卫故里伯利恒。皇上有令，登记上户必须本人现身，不管你是否身孕已重。因此约瑟不得不带着他的妻子回原藉去。圣经说马利亚是约瑟的“所聘之妻”，她是个已经订婚的孕妇，但这个孩子是天上来的，上帝的儿子。
从拿撒勒到伯利恒有150公里以上的路程。那时马利亚大概怀胎已经经八到九个月了，却要长途跋涉去接受人口普查。这一对年轻的夫妇预见到他们可能会把孩子生在路上，但是当时的命令是如此严格，因此他们不得不起程前往。
“他们在那里的时候，马利亚的产期到了，就生了头胎的儿子，用布包起来，放在马槽里，因为客店里没有地方。”
伯利恒是一个名城，很多大卫的后裔都要回到这里，导致这个小城的酒店爆满，就好像奥运会时北京的酒店爆满一样。他们哀求过人，但是没有人愿意帮助这两个乡下人。人心是如此冷漠，没有人愿意接待一个临盆的孕妇。
最后他们央求店主，让他们在马棚里容身，好在寒冷的季节里生下孩子。没有助产士，没有温暖的床铺，只有草料和牲畜粪便的气味，还有马牛羊的鸣叫声。在这里，他们头胎的儿子哇哇坠地。他们收拾好孩子以后，就用布条把他缠裹起来，然后放在马槽里。因为客店里没有地方。
福音告诉我们，一个本来贫穷赤裸的人，因为上帝恩典，通过将他的赤贫转移给耶稣，通过他的我们作为罪恶的债务在十字架上被清偿，罪恶的咒诅被承担。不仅如此，因为相信耶稣，上帝算我们是和耶稣一样公义正直的。福音告诉我们，本来我们应该被咒诅下地狱的，但是通过耶稣的复活，我们从永远的灭亡，漂流到了永生。
8、有社区的漂流
这种颠覆，导致一切今世看来绝对的关联都被相对化，只有福音以绝对的方式规定我们的一切。今天城市生活的艰难只会强化我们与耶稣的关联。或者使我们更奋不顾身地投入不靠上帝，只凭自己而进行的生存博斗。
但是，这种旷野生活中，要把自己和教会捆绑在一起。这是一个大变局的时代，个人的力量在这个年代过于弱小。历史来看，只有高度协作互助的社群或者共同体，才有力量面对大危机的年代。在一个越来越泡沫化，经济可能越来越艰难的年代，教会是我们的生存共同体。
这里是情感的纽带，因为有教会，我们不孤单，哪里有教会，哪里有家园。
这里是互助的社群，居住场所，危机救济机构。
这个叫媛媛的孩子和她的狗，现在不知漂向何方
9、寄居者
“先知耶利米从耶路撒冷寄信与被掳的祭司，先知，和众民，并生存的长老，就是尼布甲尼撒从耶路撒冷掳到巴比伦去的。……信上说，万军之耶和华以色列的神，对一切被掳去的，就是我使他们从耶路撒冷被掳到巴比伦的人，如此说，你们要盖造房屋，住在其中。栽种田园，吃其中所产的。娶妻生儿女，为你们的儿子娶妻，使你们的女儿嫁人，生儿养女。在那里生养众多，不至减少。我所使你们被掳到的那城，你们要为那城求平安，为那城祷告耶和华。因为那城得平安，你们也随着得平安。”
这些人是流亡者，这些人也是巴比伦这座城市的寄居者。而且上帝也预言了，你们寄居的时间是七十年，刚好是今天中国房子的产权年限。作为寄居者和流亡者，人们容易陷入一种消极反抗的生活态度。但是，上帝启示耶利米，让流亡的以色列人的生存方式上和一个异族的文明有限捆绑在一起，但是在信仰上保持纯洁。在这种有限捆绑中，使自己强盛起来，保存余种，生养众多。
有人说，这些年把自己和这座城市捆绑在一起的，都飞了。巴比伦文明在本质上，与今天的世代没有区别，我们都是寄居者，都和这座城市一起飞。
10、从末世的角度看待城市
信仰本质上是对于另一个世界的眺望，对另一个天上国度的等候。从末了的眼光来说，这个世界是一个过去式。但是，在今天炒房的人看来，房价永远是一个进行时，永远是一个未来式。“沪深永远疯，京沪永远涨。”
但圣经有一种审判的视角，今天世界所自夸的，有一天会全部毁灭。以赛亚书5章说：
祸哉，那些以房接房，以地连地，以致不留余地的，只顾自己独居境内。我耳闻万军之耶和华说，必有许多又大又美的房屋，成为荒凉，无人居住。三十亩葡萄园只出一吧特酒，一贺梅珥谷种只结一伊法粮食。
因为耶稣的复活是一个完成式，所以这个世界是一个过去式，所以我们在这个世界永远是一个寄居者。
预备离开地上的帐棚，归向那不朽的城市。因此，在这里我们是在另一种漂泊中。本质上，我们是走旷野的百姓。这是我们的城市。这里有我们的家园，首先不是因为房子在这里，而是因为家人在这里。不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好，而是因为我们所服务的人群在这里。
似乎这座城市和财富增长与我没有关系，但是我在这座城市不是为了财富而生活。有很多人漂到这里，又离开这里，我们有机会服务过他们，也被他们纪念。
想起一个河南阿姨，她曾经住在大兴的一个平房区里，每天和我们一起祷告，她老是为北京祷告，为北京祝福。她在祷告完后，总会站在理发店的门口，用先知一样的口气为我这个年轻人祝福。后来一场拆迁，或者一次迁移，她离开回家乡。
我相信，将来，我们会在天上，另外一座城市相会。
先知书里有一种审判的视角，今天我们所累积起来的一切，有一天都被化为泡沫和灰尘，只有一个不能震动的国，那是耶稣的国度。
为了那个永恒的国，我们今天在地上继续漂流。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江登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