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悠优
(读书、生活、新知)
发表于 2015-9-3 22:09
只看此人
那晚的月光,那晚的清冷
1966年9月3日凌晨,因不堪红卫兵的殴打、凌辱,傅雷与妻子朱梅馥在上海江苏路284弄(安定坊)5号的家中双双自尽。自尽前,傅雷写下遗书,将存款赠予保姆周秀娣,作为她失去工作后的生活费,还在一个小信封里装入53.50元,写明是他们夫妻的火葬费。他们还将棉被铺在地上,以免尸体倒地时发出声响,惊扰他人。
两个知识分子,优雅温文,却被红卫兵们连日凌辱,斯文扫地、尊严丧尽。可在他们舍弃生命以保自尊的那一刻,却还记得家中的保姆,留给她生活费,还在遗书中写明“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自尽那天,朱梅馥还曾对保姆说:“菊娣,衣物箱柜都被查封了,我没有替换的衣服,麻烦你到老周(熙良)家给我借身干净的来”,她希望自己死得干净。即使这个社会亏欠了他们,他们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所以留下了火葬费……
你还能找到这样的优雅与温厚吗?那也许是中国最好的一代知识分子,现在还有吗?
傅雷(1908年4月7日-1966年9月3日),字怒安,号怒庵,生于原江苏省南汇县,中国著名的翻译家、作家、教育家、美术评论家。早年留学法国巴黎大学。他翻译了大量的法文作品,其中包括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伏尔泰等名家著作。20世纪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译巴尔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贡献,被法国巴尔扎克研究会吸收为会员。
朱梅馥(1913年—1966年),女,1913年出生于上海。1932年,她与著名翻译家傅雷在上海结婚,曾与丈夫整理并出版了《傅雷家书》。杨绛称其集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能干的主妇于一身。
夫妻俩婚后育有三子,长子夭折,次子傅聪生于1934年,留居英国,为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的钢琴家;三子傅敏生于1937年,教育家。
傅雷父子:赤子的世界
“既然有傅译《约翰·克利斯朵夫》完美文本,对它以后的翻译还有何意义?”2008年春,北京图书馆纪念“傅雷百年诞辰”,我第一次见到傅敏。他神情酷似他父亲。
5年后,10月27日,浦东海港陵园福寿园。他站在墓前,一字一顿:“爸爸妈妈,今天你们回来了。47年前,你们无可奈何地、悲壮地、痛苦地、无限悲愤地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们,离开了你们无限热爱的这块土地,离开了由这块土地呈现的你们无限眷恋的文化。但是,你们的心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我们永远怀念你们。你们一生的所作所为,你们那颗纯净的赤子之心,永远在激励着我们,一定要努力,要把产生这个悲剧的根源铲除掉。”
持花人群中,哥哥傅聪眉头紧蹙,似乎满腹心事。一个月来,这位钢琴大师心情彻底沦陷。他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控诉”。青白色的墓碑上镌刻着父亲当年写给他的信中的一句话:“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你是我的一面镜子 ▌
“回想30年前你初出世的一刹那,在医院的产妇科外听见你妈妈呻吟,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然的感觉,仿佛从那时起才真正体会到做母亲的艰苦与伟大,同时感到自己在人生中又迈了一大步。一个人的成长往往是不自觉的,但你母亲生你的时节,我对自己的长成却是清清楚楚意识到的,至今忘不了。”1964年3月1日,距离傅聪满30岁还差9天。一想到他将为人父,傅雷感慨万千。
“他长了一双音乐的耳朵。”傅聪7岁时,数学家雷垣摸着他的小脑袋说。他房中的钢琴,傅聪时常去碰。一天,他随意按响琴键,傅聪不看即知是何音符。“这叫作‘绝对音高’。一般人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具备这种分辨能力,”雷垣成为傅聪在音乐上的启蒙老师。
傅雷本想让儿子学画,但他对丹青没有兴趣。“傅聪3岁至4岁之间,站在小凳上,头刚好伸到和我的书桌一样高的时候,就爱听古典音乐。只要收音机或唱机上放送西洋乐曲,不论是声乐是器乐,也不论是哪一乐派的作品,他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时间久了也不会吵闹或是打瞌睡。我看了心里想,不管他将来学哪一科,能有一艺术园地耕种,他一辈子受用不尽。我是存了这种心,才在他7岁半,进小学四年级的秋天,让他开始学钢琴的。”
上世纪40年代初,楼适夷(曾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于上海初识傅雷。他对老友教子方法不以为然:
正如他在对己对人、对工作、对生活的各方面都要求认真、严肃、一丝不苟的精神一样,他对待幼小的孩子也是十分严格的。我很少看到他同孩子嬉戏逗乐,也不见他对孩子的调皮淘气行为表示过欣赏。孩子在父亲的面前,总是小心翼翼,不敢有所任性,只有当父亲出门的时候,才敢大声笑闹,恣情玩乐。他规定孩子应该怎样说话,怎样行动,做什么,吃什么,不能有所逾越。比方每天同桌进餐,他就注意孩子坐得是否端正,手肘靠在桌边的姿势,是否妨碍了同席的人,饭菜咀嚼,是否发出丧失礼貌的咀嚼声。
“爸爸打得我真痛啊。”1979年,傅聪从英国首次回国,与父母好友钱锺书夫妇追忆往事时说。儿时练琴,他边弹奏边偷看《水浒》。父亲在三楼从琴声察觉出异样,下楼一声暴吼,“像李逵大喝一样,吓得人魂飞魄散。”5岁时,他在客厅写字,父亲在吃花生。不知何事父亲火了,顺手抡过来蚊香盘,击中他的鼻梁,顿时血流如注。
“父亲说儿子是一面镜子。我倒觉得父亲是我的镜子。”90年代,他对“傅译”研究者、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金圣华如此感叹。1954年初,他赴京准备留学波兰。父亲在信里忏悔:“昨夜一上床,又把你的童年温了一遍。可怜的孩子,怎么你的童年会跟我的那么相似呢?”
镜中,映出父亲的《自述》:“我于1908年3月生于浦东南汇县渔潭乡,家庭是地主成分。4岁丧父,父在辛亥革命时为土豪劣绅所害,入狱3月,出狱后以含冤未得昭雪,抑郁而死,年仅24。我的二弟一妹,均以母亲出外奔走,家中无人照顾而死。母氏早年守寡(亦24岁),常以报仇为训。因她常年悲愤,以泪洗面;对我又督教极严,16岁尚夏楚不离身,故我童年只见愁容,不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