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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真正的智慧,总会回到善良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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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真正的智慧,总会回到善良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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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真正的智慧,总会回到善良本身
闫红  闫红和陈思呈  今天


平儿是王熙凤屋里的通房丫头,虽然她在众人面前不承认自己是小老婆,但从贾母到贾琏的小厮兴儿等人,都把她视为贾琏的侍妾。这个位置很危险,妾是正妻天然的情敌,何况正妻还是王熙凤。兴儿曾对二房尤二姐介绍:“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二爷原有两个,谁知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发出去了。”



贾琏原本有的小老婆,王熙凤容不下,那么她自己带来的行不行呢?据平儿介绍,王熙凤出嫁时曾有四个陪嫁丫鬟,最后“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她一个孤鬼了。



由此可见,在侍妾小老婆这个位置上,有死亡阴影且失业率高达六分之五,可是平儿偏偏就成了那六分之一,她是怎样在王熙凤的治下保全自己的呢?我以为,不仅仅因为她足够聪明,还因为她足够善良,并且,是一种有原则的善良。



我们分三个部分,来说说她如何以善良自我保全的。




首先,她的善良,激发了王熙凤内心未泯的良知。



书中写到贾家有个穷亲戚邢岫烟,她是王熙凤的婆婆邢夫人的侄女,家道艰难,和父母一起来投奔邢夫人。王熙凤把她安排在迎春屋里,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不背锅。邢夫人是迎春的嫡母,她们算是一家子,若日后邢岫烟有不顺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也与她王熙凤无干。




然而邢夫人对邢岫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贾家一个月给邢岫烟二两银子的月钱,邢夫人吩咐邢岫烟省出一两银子给父母,但问题是,邢岫烟住在迎春屋里,要经常请屋里的丫鬟婆子喝酒吃饭,二两银子都不怎么够用。她经常把棉衣拿去当,后来被宝钗发现了,帮她把棉衣赎了回来。



宝钗且放一旁,在邢岫烟这段凄风苦雨的岁月里,另一个照顾她的人就是平儿。有次凤姐叫平儿拿衣服送给袭人,平儿顺手拿了件大红羽纱的雪褂子出来,要送给邢岫烟,说:“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只有她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




那场大雪作者在书的前面也曾细细描述,堪称《红楼梦》里最为浪漫的场景之一,公子小姐们喝酒撸串联诗不亦乐乎,宝琴穿着贾母赠送的野鸭子毛做的斗篷,比画上的人还好看。谁能注意到拱肩缩背的邢岫烟呢?平儿注意到了,不但注意,还心生怜惜,拿了王熙凤的衣服送给她。



对于平儿的自作主张,王熙凤不怒反笑,大感欣慰,只因平儿的做法,正对她的心思。



王熙凤这个人,自称不信阴司报应,恶毒起来令人悚然,但在不妨碍她根本利益时,她也是善念常存的。尽管跟邢夫人处得不怎么样,当她发现邢岫烟心性与邢夫人不同,是个温厚可疼的人时,就怜惜她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她些。



还是下雪那天,平儿和大家一起吃鹿肉,褪了手上的镯子,等吃完洗漱后,发现那些镯子少了一只。王熙凤笑着让大家不要惊慌,说她知道这镯子的去向。后来据平儿说,她当时怀疑是邢岫烟的丫鬟偷了,安抚众人一则是为了保持良好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在顾全邢岫烟的体面。



正是这样一种善良,使得王熙凤对平儿的善良感到极度舒适,同时觉得有面子,打趣了平儿的自作主张之后,又给予高度肯定,曾说:“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她还知三分罢了。”



看上去最为穷凶极恶的人,内心可能对于善都有一种敬意和信仰。平儿近乎本能的善良,激发了王熙凤的善良,满足了王熙凤心中一种特殊的需要,也使得王熙凤能够信任她。这是她可以成为侍妾小老婆活下来的六分之一的缘故。



但是邢岫烟毕竟是个特例,有时候,平儿想帮助的,正是王熙凤想要消灭的,这个时候,如何选择呢?这就进入我们的第二部分——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唯有善良能够自我保全。




没错,我们说的王熙凤想要消灭的人就是尤二姐。尤二姐被王熙凤诓进荣国府这件事,跟平儿也有关系,她听小厮说贾琏娶了新二奶奶,本能地想到要告诉王熙凤。这没有问题,这不比贾琏偷藏多姑娘的一缕头发,对于王熙凤来说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以平儿对王熙凤的赤胆忠心,当然得告诉她。



王熙凤一听就炸了,动用手段把尤二姐诓进荣国府,派了自己人到她身边,从饮食到态度,对尤二姐各种折磨,又挑唆秋桐,贾琏新的侍妾小老婆一起欺负她,尤二姐的日子非常难过。



平儿和王熙凤的矛盾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如果她选择善,势必得罪王熙凤,但她知是这样,还是经常到尤二姐屋里去安慰她,拿自己的钱弄菜给她吃。结果被秋桐看见了,报告给王熙凤,王熙凤将平儿一通好骂,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



这可能是平儿和王熙凤关系最糟糕的一个时期,当初王熙凤听见鲍二家的建议贾琏把平儿扶正,气得打了平儿一耳光,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冷静下来之后,俩人的关系迅速修复,因为那个信任还在。这一次,平儿的做法,与王熙凤的目的背道而驰,即便平儿暂时停止对尤二姐的援助,信任感也已经被破坏了,平儿对王熙凤的做法依然是有意见的,王熙凤也一定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是,就平儿当时的处境而言,选择善良,依然是最为明智的。王熙凤不是傻子,她不会不明白一个善良的人,终归不会伤害到自己。表层上的信任感虽然被破坏,深处的信任感依然存在。




相反,像秋桐这样恶毒的人,不可能得到王熙凤真正的信任,王熙凤借庸医之手打掉尤二姐腹中胎儿的同时,捎带手也打击了秋桐,说尤二姐流产都是属兔的阴人冲的,大家一算,这属兔的阴人,只有秋桐。



生活并不是像宫斗剧里表现的那样,若你不肯与我狼狈为奸,你就是我的敌人,人性是复杂的、立体的,尤二姐之事过后,王熙凤对平儿信任依旧,却把秋桐原路送回了。



当然,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如果你太善良,可能就会被人欺负,而平儿的善良是柔中带刚的,自有她的一种锋芒。这是我们要说的平儿善良的第三部分。



小厮兴儿跟尤二姐介绍荣国府的大致情况时,对凤姐全是恶评,说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提到平儿,就全是肯定,说:“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她倒背着奶奶常作些好事。我们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她去就完了。”



听上去好像平儿总拿原则换人情,但是我们看平儿处理具体事件,就知道并非如此。



比如她处理彩云偷盗一事,既顾了情面,也对对方提出了警告。



彩云是王夫人屋里的丫鬟,脑子进水了跟贾宝玉同父异母的弟弟贾环好上了。通常影视剧里少爷和丫鬟恋爱,都是少爷罩着丫鬟,但是碰上有个不着调的的妈养大的少爷,一切就都不同了。贾环的生母赵姨娘觊觎王夫人屋里的好东西,像玫瑰露之类,求彩云偷出来送给贾环。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彩云真的从王夫人屋里偷了不少零碎东西给赵姨娘,此事被王夫人屋里另外一个丫鬟玉钏发现了,玉钏问彩云,彩云恼羞成怒,倒说是玉钏偷了去。




两个人吵得阖府皆知,平儿很清楚真相是怎么回事,却又担心伤了赵姨娘的女儿探春的脸面。宝玉懂得平儿的苦衷,主动要求扛了这个事,只说是他偷了去,逗那些小丫鬟玩的。平儿认可他的做法,但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说:“也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业障叫了来,问准了她方好。不然,她们得了意,不说为这个,倒像我没有本事问不出来。就是这里完事,她们以后越发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



在彩云等人面前,平儿告知这件事已经被宝玉揽下来了,但希望大家好自为之,不然她就回了二奶奶,免得冤屈了好人。一番话说得彩云羞恶之心感发,主动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所为。可以想象,像这样的事,在王夫人屋里是不会再发生了。



在那些管家媳妇面前,平儿一直很客气,她们给她让座递茶,她也会赔笑表示感谢。但是,同时,又奉劝她们不要冒犯探春,当这些管家媳妇巧言令色地试图推到赵姨娘头上时,平儿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又警告她们“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一番话柔中带刚,既有理解,也有震慑,难怪连宝钗都佩服平儿会说话。



就是这样一种有担当有原则的善良,为平儿赢得王熙凤的信任的同时,也打下极好的群众基础,在王熙凤得势时候,她能够暗地做些拾遗补缺之事,成为王熙凤酷吏式管理的润滑剂,即便有一天,王熙凤身陷危境,平儿也能够因为善良而自我保全。这就回到我们前面所说的,所谓智慧,最终会回到善良二字,世事多变,沧海转眼成桑田,唯有善良,是对自己的终极救赎。

[ 本帖最后由 yingyinc 于 2019-9-17 00: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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