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楼yingyinc
(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
发表于 2023-2-5 21:41
只看此人
直到你长大 直到你来参加我的葬礼
2018 年12 月27 日
语言的力量奥秘难测,所以,太初有道。
有两兄弟正张网捕鱼,有人过来说“来跟从我,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
这话简单如村话巷谈,听的人却像失了魂落了魄,扔下吃饭家什真跟着走了。我慕道时读到这里难以置信,如果是我,起码有一百个问题要处理完再走。
对于何哥,“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就是能认识主耶稣……”这句普通的歌词,在那一刻被分别为圣出来,为神使用,将一名罪人击倒在大马色的路上。
一个在西安大雁塔边上混社会的闲人,个子不高,走路大摇大摆,说话时下巴高扬。我成为他的同事后,有一日,他在电脑座椅上突然感叹:“此处不留爷……”,我暗暗替他喊出下半句:“自有留爷处,”心想这家伙八成是惹祸要辞职了,准备看他如何用大话为自己悲壮辞行。
“爷就是不走——”, 他边说边放声大笑,旁边的我如被雷击,目瞪口呆地坐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混社会福音,这句粗话里有智慧存留。
从此以后,如果女朋友骂我滚开,那就必须不能走,还要贴得更近些,会哄就说几句服软贴心话,不会哄就装可怜;如果成都让我滚开,我就耍赖、耍横,献殷勤,抖机灵,反正要留下来;如果网络让我的文章滚开,我就删减、阉割、挖补、双关、藏头诗,不惜穿越请曹雪芹替我把关,也要把文章留下。为了祂,我愿意无耻。
书归前传。
十一营会时,江信大厦还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对我而言,烈火烹油根本就没有任何修辞学的意义,何哥带着我们在人文学院的厨房大盆大盆炒回锅肉,喜气洋洋地给大家做爱筵,当然是何哥掌勺。他犹如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战场上,气定神闲地站在灶旁,油温合适后,果断地把葱、姜、蒜、郫县豆瓣酱倒入锅内,立马香气四溢,跟着倒入切成薄片的五花肉,铲子上下翻飞,一会儿就把锅中的拿破仑烹制得喷香可口。这个场面的艺术性所有人心中都感知到了,每逢下锅前的一刹那,厨房门口就挤满蜂拥而至的人,拿出手机狂拍。
会堂里面,苏先森登坛说法,连讲三天《传道书》,当真是天花乱坠,神的道触摸着人灵魂的一丝一缕,屏蔽了一切至细至微的杂音,闻者如痴如醉,事毕无不欢喜赞叹,当然是说“哈利路亚”,不是“阿弥陀佛”。我更是意犹未尽,只恨时间不够长,苏先森如果像从前到我们村说书的瞎子就好了,受欢迎,钱粮足,一部《王华买爹》可以唱十天半个月。休息时我找苏先森,他抱着一堆孩子,抽空给我推荐了毕德生的一篇文章和傅格森的一本书,让我继续去领受。
然而,神从始而终的作为,人不能参透。他用慈绳爱索拉着我们的手是爱我们,他借着那不法之人的手害我们是更爱我们,乃是为了与他无边的荣耀有份,虽然有时候我是勉勉强强这样说的。
所以,苏先森也进去了。他在讲台上日光之上、日光之下地舌灿莲花,如今哪里还看得见日光,不过是黑屋里站,黑屋里蹲,黑屋里躺,黑屋里枯坐。
何哥昨日一早也被带走,我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他炒了太多回锅肉,豆瓣酱要报复,准备拉到郫县关起。
我呢,以前在周围人眼里,好听些是富贵闲人大爷,难听些就是个没正事儿的二流子,能夸一夸的地方,还算是饥渴慕义,喜欢读圣经。如今却是整日哭哭啼啼,大冷的天呵着手敲字,这虽然不算什么过分的患难,但我可是爹娘从小溺爱着长大,有点不伦不类的娇气,和中老年人、男性、清教徒的身份都格格不入,都大学毕业了我爸还习惯盛好饭递给我,坐旁边笑眯眯地看我吃完。但他已死了。
我妈也死了。
……
这几天何哥在我家,我像是又回到了和爹娘一起住的日子。
何哥住我这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现在他进去了,就不算秘密可以说说。
何哥当时的状态,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沉下去”,事情一开始,何哥就消失了。
办他的人,每日成群结队涌到他家里,十天过去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儿,早已暴跳如雷。类似的还有龙泉驿那边的任姊妹,他们怎么都抓不到一个年轻轻的女娃娃,气得火冒三丈。
何哥是成都老门老户人家出身,人熟地熟,早年又是走州过府的老江湖,周旋起来太轻松了,好几次耍了要办他的人,这是我俩吃饭时经常爆笑的段子。他很早就不读书,行走两广、川滇一带做生意,细节不能一一道来,基本上像那些粗制滥造的警匪电视剧一样。赚钱是“胆商” ,就是靠胆子大赚快钱,花钱是 “操哥” ,这个就比较难解释,不是成都人难以体会含义的微妙。他九十年代做生意已经是几千万地大进大出,终于有一天彻底栽进去了。
钱财上元气大伤后,何哥就闷在家里,几乎不出门。有一天,妻子钟姐和姊妹们在家里一起唱赞美诗,神的灵就临到,何哥悔改重生的时刻显明了。“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就是能认识主耶稣……” 何哥坐在我的对面,轻轻地唱起这首歌, “我当时被这句歌词很深地触动,心门就打开了。” 此时的何哥,远离了在厨房击败拿破仑的形象,变得不一样了,温柔,深情,单纯,像一名十四岁的少年,眼光清澈而湿润,略带出离,灵魂已到了神给他应许的隐秘大美之境,有着谷中的百合,隐基底的葡萄园,和属他的秀美女子,安然躺卧在溪水旁青草地。
再没有逃亡。
家中老年痴呆的八十多岁老父,和有智力残疾的儿子,也不用日日受惊吓。
我在一边听着,眼里也有泪水涌动,为着自己的弟兄被神深深地拥入怀中,也为着自己是如此认同让他悔改重生的歌词:“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就是能认识主耶稣。”几天来,每当我洗澡、骑单车、做饭、擦地时,一旦无意识地哼起歌,必定就是它。这是无比贵价的礼物,要知道,我信主后最痛恨自己的一点就是,洗澡歌往往是早年烂电视剧的主题歌,无神论教育给我下的毒,堪比张无忌中的玄冥神掌,张三丰也没办法,只有九阳《圣经》才能起死回生。
重生后,自己多年的罪结成的厚重外壳碎裂,一颗生命的种子就植入何哥的心,渐渐长成了现在的何哥,“胆商”不见了,“操哥”不见了,谦卑温厚,六十多岁了,做爱筵坚持要最后走,有时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消失这段时间,抽空他还悄悄潜回去帮儿子洗澡,帮钟姐做家务。
何哥刚到我家时,一看单身汉的凑合生活只皱眉头,跑出去,一会儿就拎回来一大堆排骨、草鱼、蔬菜、米面粮油,干脆又买了一口大锅,在厨房里开始忙活。
我心安理得地窝在床上敲字,等着做好,端上桌,我就下床,猛吃,碗也不用洗,回来继续窝着,感觉自己的爹又回来了。何哥一会儿就进来问问:“你饿不饿?想吃啥?我去买,我来做。”我被一肚子的排骨和麻辣鱼撑着,实在不好意思说吃这吃那了。
在事情过程中,何哥选择了消失,这不常见,好多人问他为什么,我也如此问他了,“和他们玩玩嘛!开始玩了就继续玩下去嘛!”何哥这样说。我过了好几天,才慢慢明白他的意思。这不是血气什么的那些属灵词语,而是何哥用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在对邪恶进行无声地抗议!
怡哥能说能写,不但懂圣经,还会作诗,蒋姊妹有次就提起,他心情沮丧时,写写诗就好了。他可用的表达方式太多,甚至包括他的体重,有一次在机场不让他出境,他决定非暴力不合作:瘫在地上耍死狗,四个公家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抬走;成菊姊妹进所里后,决绝清晰地宣告自己的“守主日宣言”,这是她表达抗议的方式;我在文字里拐弯抹角、绕着弯子挖苦人,这是我抗议的方式。何哥呢,他不会写诗,不习惯出高声,不会绕弯子,他抗议的方式就是“我不想那么轻易被你们找到”,这是何哥这个老游击队员擅长和喜欢的。
我们其实都是用一个声音在喊:你们完全是在作恶!我们觉得不公正!
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有,管教我们的首先是神,圣灵会责备我们,会让我们羞愧满面地进出派出所,批麻衣,蒙灰尘,含泪祷告,缓缓而行认自己的罪。但是,这一次,没有,连一个人我都没听到过!我们认恐惧的罪,认哭泣的罪,认软弱挣扎的罪,认慌张失对的罪,但就是不认被带走的愧疚之罪,吃他们的方便面都理直气壮!
我们这样行,是毫无愧疚地站在的神和这世上的掌权者面前,求那至高者察验我们的肺腑心肠。
黑暗和光明有什么相交呢?世界恨我们,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什么,而是我们是谁。
我们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认主耶稣是王,愿意受他的统治,世界就像《天龙八部》中的康敏,“只因人群中你少看了我一眼”,就开始翻脸报复。这属鬼魔的世界欲与至高者等同,对主耶稣嫉恨心之强,令人闻风丧胆。但我心里还是委屈,气恼,愤愤不平。我们平常而神圣的生活被突然裂开了,犹如你看到一个活人,却是分成两段在地上滚动,肚腹里面的一切细节都宛然呈现。一部巨大冰冷的机器,沉重地碾压过一个群体,无情,而又无声。除了呼唤神的名和垂泪的祷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抓不住。
最让我伤心落泪的,是昨日看到一位姊妹家收养的四个孩子,要被带回原籍,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四个孩子,家庭极其困难,父亲不在了,母亲有精神疾患,爷爷奶奶均年事已高,无力抚养,也无机构收养,可怜四个孩子,小的两三岁,大的也没过十岁,在家里也就是勉强活命而已。迦南和文举收养回成都,我记得当时一阵轰动,加上自己生的,他们家里一下子五个孩子,好不热闹,当然经济上也紧张了,父亲只是名普通快递员,养活一家不容易。但这都不是太大的事,神家的孩子当然神来养,大家一起养,孩子们一年多来在这里生活、上学,好开心的样子。
可恼的是,这次事情开始后,魔鬼为了给姊妹一家的属灵生命更大打击,要送回原籍。昨日被迫从成都出发后,她在朋友圈里哭成了泪人,再没有事情比今天这件事让我伤痛,心都被刀刺透了。
我以前交过东北的女朋友,跟着看过一段二人转拉场戏,名称什么的我都忘了,大意是一名母亲因为饥荒,不得不和两个孩子分开,从此生死两茫茫。我印象极深的场景是,分开的那一刻,母亲喊一声“我一见娇儿跪在地”,母子三人就抱头痛哭。
二人转女演员都是上帝赏饭吃的天生好嗓子,饱满的情感把我唱落泪了。
然而,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母子抱头痛哭的热血剧情会真的上演。
孩子中的老二恩典跟我较熟。有一次主日敬拜,他正好坐我旁边,因为他发育的问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注意力,不停地动,前后左右骚扰,终于把一个人惹急眼了。我赶紧把他抱在怀里,一个胳膊揽住,他就老实了一上午。从此后,他就记住了我,每次碰见我,都会跑过来,碰碰我的衣服,然后仰脸看着我,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心里很感动,他想和我说说话,但又不会表达,就这样一直看着。
我不能再坐在会堂里抱着他了。可现在,连我和孩子的目光对望也没有了。
大卫王听到儿子被杀后,上城门楼哭:“我儿押沙龙啊!我儿,我儿押沙龙啊!我恨不能替你死,押沙龙啊!我儿!我儿!”这是圣经中最令人动容的情景之一。我此时也如此悲伤。
今日,孩子们的母亲返回了成都,她一段话,几乎说尽了一切:“一年365 天,今天是12 月26 日。一共421 天,共同生活了421 天。朝夕相处,同吃同睡,同敬拜……相处了421 天,我们是有感情的。这次离开成都七个人,回来时三个人……主耶稣啊,《圣经》说:‘天上的飞鸟也不收也不种,天父尚且养活他们,何况……’主耶稣,相信你必养活他们,直到他们长大,直到他们参加我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