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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边1.2亿洋房,归属于无钱去医院分娩的女画家

西湖边1.2亿洋房,归属于无钱去医院分娩的女画家

西湖边1.2亿洋房,归属于无钱去医院分娩的女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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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边1.2亿洋房,归属于无钱去医院分娩的女画家
原创 阿舒 山河小岁月 2022-02-14 10:32
情人节,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老式爱情多缱绻环节。



今年想说点不一样的。



让我们从西湖边的一所小房子说起。



去年双十一,有新闻报道,阿里拍卖平台上出现了一栋正在拍卖的房产。从图片上看,院落荒芜,墙壁颓疏,售价却令人咂舌——1.2亿,获准参拍的保证金是1000万元。



一栋危房,何以高价如此?



拍卖平台上给出了一个可能的答案,此为蔡元培之女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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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拍卖蔡元培女儿故居



看到这个称谓,我颇为唏嘘。这房子的主人,哪里仅仅是蔡元培的女儿,她更是中国一位了不起的画家和美术工作者,她还有着一个极其男性化的名字——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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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



此房有名,曰马岭山房。我四五年前游荡西湖时,寻访林风眠故居未果,误入此处,已见危墙,看不出有人居住,惟见青石一片,标明杭州市历史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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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市历史建筑:玉泉路1号建筑,蔡元培之女蔡威廉及女婿林文铮旧居,建于20世纪30年代,包括三幢西式建筑。



马岭山房是有来历的,也是有故事的。对我来说,这房子见证过一段最美好的爱情,也目睹过一段最悲伤的思念。



而今,芳草萋萋,沉默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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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这个名字,源自德国。1904年6月7日,蔡威廉在上海出生之时,蔡元培先生正在德国访问,他崇尚日耳曼精神,认为以此可以救国,于是用皇帝的名字给女儿命名。



孑民先生对于长女的期望,可见一斑。



威廉小姐似乎遗传了母亲黄仲玉的天赋,两岁启蒙,爱画画,爱小说,尤其喜欢《红楼梦》。七岁跟着父母去德国时,和吴稚晖同船,舟中生活枯燥,吴以《红楼梦》里的故事考威廉小姐,居然“皆能解答”,蔡元培听了,却不高兴地把书扔进海里,理由是:



“儿尚幼,此书不可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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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的少女时代,1924年摄于法国



七岁读《红楼梦》,确实早了点。



但威廉的早慧势头,已经难以抵挡,一言以蔽之,别人家的孩子。



半年就会说德语,搬去巴黎,又很快学会法语。回国后,威廉就读于孔德学校,次次考试第一,课余爱去北大图书馆看古籍。最大的休息便是绘肖像美人,母亲见了,叹息说:“他日尔当胜我多矣!”



她的天性却是沉静的,说话不多,连写信作文,都意求简洁。十六岁时母亲去世,威廉小姐哀痛异常,从此,话更少了。



但她并不是没有感情的闺秀,恰恰相反,在她的画作里,我看得到威廉小姐那颗敏感而善良的心。



沈从文第一次看见蔡威廉的作品,是在丁玲家里:



民国十八年左右,朋友胡也频先生丁玲女士两人,由上海迁往杭州葛岭暂时住家。过不久,两个人回到上海,行李中多了一张丁玲女士的半身油画像。那画颜色用得暗暗的,好象一个中年人的手笔。问及时,才知道是孑民先生大小姐蔡威廉女士画的。



——沈从文,记蔡威廉女士



1929年的丁玲,刚发表过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记》,我读莎菲女士时,以为丁女士多半是妩媚佳人(她当时拍的照片人设也是如此),蔡威廉却一眼看出了丁玲性格里的刚毅,所以她画出来的丁玲,有些粗率的男孩子气,女人看女人,确实更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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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作丁玲画像



画别人如此,画自己亦如此。1929年,首届全国美术展览会上,蔡威廉用以参展的是一幅自画像。比起潘玉良的华丽,威廉大胆选用了黑白灰,结实的结构,静谧的表情,从画面上看,她理解的自己,绝不是一般的美人,意图表达的是内心的坚毅,还有一点似绛珠仙子的孤傲,父亲扔进大海的《红楼梦》,或许还是那么小小地影响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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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自画像



我在第十五卷第七期《妇女杂志》上找到了当时参展的女画家,这些名字对于小岁月的读者来说都不陌生:潘玉良、陈小翠、李秋君、吴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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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展女画家:陈小翠、潘玉良、吴青霞、方君璧



最受好评的两位女画家是潘玉良和蔡威廉,评论家将她的作品和林风眠相提并论——



“凡参观过美展西画部的游客,大概总忘不了林风眠先生那几幅人物和蔡威廉女士的几幅肖像。林先生的人物构图早被公认为东亚新艺术之绝技,可无须再赘述了,但是蔡女士那几幅肖像却是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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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杂志》中,评论家将蔡威廉作品与林风眠相提并论



蔡威廉的画,初看都如沈从文说的“色彩暗暗”提不起兴趣,她不爱用那些夸张的线条、明快的颜色来吸引你,但只要你驻足在她的画作前,看几秒,再看几秒,你就会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她所要追寻的,所想展示的,乃是她所绘的人物的灵魂——她对于对面那个人的体味,艺术是主观的,她宁可选择一条偏僻而孤寂的路,不讨喜,不媚俗,或许还有些孤芳自赏,但她毫不畏惧。



这就是她一直对吴冠中等人强调的那句来自达·芬奇的观点——



“一个画家应当描绘两件主要的东西:人和人的思想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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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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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这样性格的蔡威廉女士,会选择怎样的夫婿?



很多年之后,在马岭山房,年迈的林文铮对来访者说,当初能和蔡女士结婚,是因为得到了岳父蔡元培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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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岭山房一老翁——访蔡元培之婿林文铮教授》内相关记录



岁月太久远了,又或许世事太沧桑了,林文铮浑然忘却了,看中自己的恰恰是蔡威廉。蔡元培为女儿蔡威廉最初选中的男朋友是中国心理学家陈剑翛(宝鄂)。



一开始,陈剑翛的优势是相当明显的,他早早获得了威廉父母的认可。他有一段法国留学经历,蔡元培给他写信,暗示他多照顾正在法国学画的蔡威廉。只不过,蔡元培和梁启超一样,支持儿女恋爱自由,他虽然看重陈剑翛,却更为珍惜女儿的心意,于是只为小陈创造和威廉见面的机会,希望他们能自然而然的恋爱——这样的良苦用心,值得所有父母学习。



但一个问题出现了——威廉内向,小陈也内向:



剑翛一好好先生,虽了解蔡氏夫妇之一片好意,虽自己对蔡小姐亦有爱意,总因自己忠厚温老实,非恋爱场中人。泪丝丝的情书,写不出;柔的表情,也做不出。



——蔡威廉不嫁陈剑翛,《申江日报》1932-11-27



直到蔡威廉回国,两人的感情也毫无进展,更为糟糕的是,当蔡威廉觉察到继母对小陈的满意时,居然产生了逆反心理,表明对小陈毫无兴趣,这样一来,小陈三振出局。



林文铮是林风眠的好基友(同乡同窗同留学,我一度以为他们是亲戚),1928年春,林风眠应蔡元培的邀请筹办西湖国立艺术学院校长,林文铮担任教务长。蔡威廉激赏于林文铮的法语水平和美术理论观点,率先对小林抛出了橄榄枝。他们的女儿林征明说,两人的爱情萌芽,或许还是母亲更为主动,因为林文铮当时觉得自己是穷华侨的孩子,门第并不般配,不敢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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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蔡威廉对子女们说,她难以忘怀两人初见时林文铮打的领带,“领带很鲜艳,和他的西装很相配。”她对林文铮说:“一看你这个领带我就知道,你同别人不一样。”而林文铮则说,蔡威廉虽然并不是最美,却“最有风度”。



1928年11月3日,蔡威廉和林文铮在先施公司东亚旅社结婚,我查阅了《申報》,有“蔡林婚礼记”的现场报道,婚礼颇为壮观,请了一百五十多人,杨杏佛送了一幅喜联“偶共丹青成眷属,梅雪原来是一家”,证婚人除了老爹蔡元培,还有蒋梦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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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报》蔡林婚礼报道



说句题外话,身为吃瓜群众的我,内心是站小陈,从性格来讲,小陈更为温厚,年岁更长一些懂得疼人,当然更重要的是,在颜值方面,我可能更吃小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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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林文铮,右:陈剑翛



大概是因为歉疚,蔡元培不久又介绍了徐锡麟的侄女徐学韩给小陈,并且作为介绍人参加了小陈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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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翛结婚



蔡公一生奉行节俭,但对于蔡威廉,他始终是偏爱的。他拿出几千块给林文铮夫妇在西湖边盖了一栋小洋楼,亲自题名“马岭山房”。这栋房屋的设计者是蔡威廉,这是她对于婚后生活的全部幻想,她渴望布置一个艺术家庭最理想的家。



蔡威廉结婚那天,当别的新娘都在感慨万千时,蔡威廉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一个上午,她都坐在那里画画,画的是父亲(一说自画像),蔡威廉说,自己要结婚了,希望画的画像,可以代替自己陪伴父亲。



一上午当然画不完,她曾经拜托继母继续创作这幅画,继母大约觉得不妥,一直把这幅未完成的作品放在家里。



谁也没想到,这幅画,永远在那里,永远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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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友》杂志刊登的蔡威廉《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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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讲滕固故事的时候,你们已经知道了,1938年,杭州艺专和国立北平艺专合并,合并后内斗一塌糊涂,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便是林风眠。他连夜出走,留下一封信,让林文铮读给全校师生听。滕固担任校长上台之后,林文铮作为林风眠一系,当然无法继续教书,但谁也想不到的是,连一向老实教书的蔡威廉也被解聘了——尽管这学校是她的父亲创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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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林文铮(中)与吴大羽



学生们对于蔡威廉,是向来敬重的,吴冠中回忆,蔡威廉在看过一次学生画展之后,提出用自己的油画换自己的一副水彩,这让年轻的吴冠中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要知道,他们并不相识——



她没有在教室教过我,不相识,我只远远以尊敬的眼光看她。她是一个少妇,经常着黑衣,体态优美,少言语,显得分外静穆、内向。



——吴冠中



她依旧那么沉默,但同学们都记得,她在课堂上那样一字一句说:“不要胡画”。



在蔡威廉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派系斗争,没有什么陈立夫系和蔡元培系,没有什么林风眠派和赵太侔常书鸿派,艺术是纯粹的,是不容一点杂质的。



被赶出学校的蔡威廉并没那么悲伤,她说,画家的工作是画画,不教书了,可以更好的画画。



但经济就这样窘迫起来了,他们有五个孩子,林文铮后来到西南联大教书,一个人的薪水要养活一家八口(林母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当然杯水车薪。蔡威廉则需要一个人面对所有家务,此时的她,已经身怀六甲。



寒冷的溪水中洗衣服,烟熏的灶台下添柴火,吵闹不停的孩童,那个被父亲偏爱的女孩依旧默默接受了。她抚养劬劳着,缝纫不辍着,在那些处理不完的琐碎杂务之下,她努力给自己寻找空隙,她比从前更努力了,她仍旧希望,找到一点创作的时间,哪怕一点。



房子那么小,大杂院那么乱,想安静作画是不可能的。初来雇的本地用人照例不合式,做不上三天又走了,作主妇的就得为一家大小八口作饭。五个孩子虽然都很乖,大的是个女孩,家务事还能帮点小忙,提提水,炉子里加加松毛,拌和稀饭,最忙的自然还是主妇。并且腹中孩子已显然日益长大,到四五月间即将生产。我住处进出需从他们厨房楼下经过,孩子们一见我必大声招呼,我必同样向这些小朋友一一答话。常常看到这个作母亲的,穿了件宽博印花布袍子,背身向外,在那小锅小桌边忙来忙去。听我和孩子招呼时,就转身对我笑笑,我心中总觉得很痛苦。生活压在这个人身上,实在太重了,微笑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示。想用微笑挪开朋友和自己那点痛苦,却办不到。



——沈从文,记蔡威廉女士



墙壁上贴满了她为孩子们作的小幅精美速写,这时期,蔡威廉的作品似乎较之从前多了许多母性的爱,变得温暖柔和,恰似她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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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女孩像》(载《艺风》1934年第二卷第六期)



有时候,她会想起马岭山房,想起自己留在那里的两幅作品“吴淞杀敌图”和“国军凯歌进沈阳图”,那两幅作品被她挂在画室之内,她已经完成了油画稿,正等着放大在布面之上。



她对丈夫林文铮说,自己永远坚信,最后的胜利是属于中国人的。



但她,没能等来胜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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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廉和孩子们



1939年5月3日凌晨,她生下一个女孩。她在墙上画下了女儿,大家觉得母女平安,悄悄嘘了一口气,却见那产妇在墙上写了四个字:“国难家难”。



这似乎是不祥的征兆,5月4日下午,她全身大汗,第二天请了医生,发现是产褥热。



晚九点,这位35岁的天才画家,6个孩子的母亲,因为没钱去医院生孩子,死在了家里。



我每天早晚进出,依然同小朋友招呼。间或称呼他家第三位黑而胖的小姐做“大块头”,问她爸爸妈妈好,出不出门玩。小孩子依然笑嘻嘻答应“很好”。可是前两天听家里人说,才知道孩子的母亲,在家生产了一个小毛毛,已死去三天了。



死的直接原因是产褥热,间接原因却是无书教,无收入,怕费用多担负不下,不能住医院生产,终于死去。人死了,剩下一堆画,六个孩子。



——沈从文,记蔡威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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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铮照片



林文铮的世界崩塌了。



自从结婚那天开始,他们一天也没有分开过。林文铮有时去上海办事,蔡威廉也要跟着去。逃难途中一度遇到匪患,他们互相说,要是死,也要全家死在一起。



在林文铮那里,妻子蔡威廉一点也不沉默寡言,他们每一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连生产那一天,蔡威廉也一定要林文铮陪着她,拉着他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生产的痛苦。



而现在,撒开手的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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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两人为林文铮和蔡威廉



另一个痛苦的男人是蔡元培。



彼时蔡元培在香港,家人打算瞒住老人家。在给老丈人的信中,林文铮的结尾总不忘补上“威廉附笔请安”。蔡元培操心着新生儿的名字,他在日记里记下:“为其子拟征明(从生于昆明着想)、六如(从行六着想)二名,嘱其选用。”



两个月之后,他在报纸上读到了蔡威廉逝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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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报》蔡威廉去世新闻



蔡元培大为悲恸,写下《哀长女威廉文》:



“近两月来,友人来函中,偶有述及报载威廉不幸之消息者,我于阅报时留意,竟未之见,而文铮来函,均为威廉附笔请安,疑诸友人所述之报误也。日内阅昆明寄来之《益世报》二十六日有女画家蔡威廉昨开追悼会新闻,二十七日有女画家遗作展览新闻,于是知我威廉果已不在人世矣,哀哉!亟以告养友(指蔡威廉继母周养浩)始知养友早已得此恶消息,且已电汇法币四百予文铮充丧用,饮泣数夜,但恐我伤心,相约秘不让我知耳。……威廉曾产四女一男,自沅陵迁昆明后,又产一女。不数日,竟以产后疾溘逝,哀哉!”



大半年之后,1940年1月11日,蔡元培到王云五家拜年,见王云五的二女儿正在画画,老人大为高兴,3月2日专门为女孩写下:



“梅子生仁燕护雏,绕檐新叶绿疏疏。朝来酒兴不可奈,买到钓船双鳜鱼。”



这时的蔡元培,是否想起了蔡威廉小时学画的情景,那幅未完成的肖像,随身带着,已成了无言的伤痛。三天之后,蔡元培病情忽然加剧,撒手人寰。他的小儿子说,临终时,父亲口中喃喃,细细听来,只反复两字:



威廉,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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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蔡元培与夫人黄仲玉携长女蔡威廉、三子蔡伯龄在欧洲



失去了妻子之后的林文铮,发表的作品,有大半都是悼亡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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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楼诗稿



他曾经重新组织过家庭,但最终失败了,第二任妻子在他入狱之后,被迫离婚,两年后得了精神分裂而去世。



他皈依了藏传佛教中的“红教”,桌案上摆着鲜花供奉的,除了佛像,还有妻子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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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铮皈依佛教



上世纪八十年代,林文铮一个人回到了马岭山房,他想追寻蔡威廉的足迹,这里风景依旧,却人去楼空,黄鹤杳然。在这里,他带着自己的爱情之梦,着手完成了翻译法文版的《巴尔扎克全集》。



有后辈来拜访他,发现房间空空荡荡,桌子上放着蔡威廉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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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前来探望他的美术学院教授郑朝(上图显示有误,应为郑朝)说,我们俩(林文铮和蔡威廉)是荷叶上的两滴水珠,很自然就合在了一起,从此再也无法分开,哪怕是死亡。



小女儿林征明说,父亲一直认为,母亲的魂魄一直陪伴着他,从未离开。



1989年,86岁的林文铮离开了人间,去世之前,他和他的岳父一样,口中反复只有两个字:



威廉,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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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岭山房的房子,在结束拍卖的最后一刻,找到了新主人。



一个神秘买家出价1.2亿,买下了这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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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拍卖平台上,位于杭州西湖边的老别墅——玉泉路1号房产(即蔡元培女儿蔡威廉的故居)的拍卖落槌,1人报名,最终以起拍价1.2亿元成交



谁能想到,这座房子的主人,曾经因为付不起去医院生产的费用,而撒手人寰。



1929年在全国美术展览会上,蔡威廉和潘玉良平分春色。而现在,拍卖会上的两人作品,价格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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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与蔡威廉画作拍卖价格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创作生命是多么重要啊。蔡威廉只有短暂的35岁人生,试想一下,如果她能从家庭和子女的辛劳羁绊之中,抽出更多的时间在艺术创作上,她又将获得怎样的艺术成就呢?



我们没有资格为蔡威廉做出选择,也许,对于她来说,拥有林文铮的爱,已经弥补了所有艰辛,英年早逝换来一场浓到化不开的爱情,是她的心甘情愿。



但我还是惋惜,惋惜于她那样的才华,惋惜于她那样短暂的生命,惋惜她,也惋惜所有在家庭和事业之间挣扎的女子。



这样的挣扎,不独蔡威廉有,林徽因也有。所以,她才会在给胡适的信中那样说:



“现在身体也不好,家常的负担也繁重,真是怕从此平庸处世,做妻生仔地过一世!我禁不住伤心起来。”



事业和家庭之间,究竟如何平衡?是尽量实现自我,还是贡献自己,做好贤妻良母?这是蔡威廉们的难题,而这个难题,到今天的,我们仍旧在讨论。



每次我写爱情相关题材的文章时,总会有读者留言说“不婚不育保平安”。这句话并非说说而已,“十三五”时期20-34岁生育旺盛期妇女年均减少340万,2021年相比2020年减少了473万。育龄妇女平均打算生育子女数,2017年调查为1.76个,2019年调查为1.73个,2021年调查降到1.64个。在新时代,已经不需要依靠婚姻来获取生存资源的职业女性们,要怎样才愿意结婚生子呢?我想,这是一个需要全社会认真关注,认真讨论的话题,生育对女性在工作(就业、晋升)等方面的影响,值得全社会关注,至少,绝不是靠干预未婚女性终止妊娠就可以一劳永逸的。



文至尾声,忽然想起一个小插曲。2003年时,我曾有幸和蔡威廉同父异母的妹妹蔡睟盎有过一面之缘。这位说话温温柔柔的老太太一直住在华山路的蔡元培旧居,她待客很热情,说几句话就让我们吃点心,帮大家剥橘子。她似乎是彭加木的入党介绍人(年代久远我有点记不清了)。蔡睟盎2012年去世,享年85岁,她终生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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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叶兆言,蔡威廉:艺术家活得长很重要,中国文化报2014-02-18

2、姚玳玫,自我画像:蔡威廉与她的画作,读书2010-02-15

3、郑朝,早逝的星——女油画教授蔡威廉,新美术1984-04-01

4、青山有幸埋忠骨——蔡元培先生晚年在香港及逝世经过,民国三大校长,岳麓书社2015

5、杭杰,马岭山房一老翁——访蔡元培之婿林文铮教授,今日中国(中文版)        1985-09-28

6、林文铮-蔡威廉「百年婚恋(第56集)」,阳光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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