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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影后与女作家都爱大导演，这段三角恋情的代价有点大……
原创 伊莎贝拉isabella 蓝小姐和黄小姐 今天
11月1日，有媒体报道中国台湾导演张毅去世，享年69岁。
张毅所在的“琉璃工房”也发表了声明。
现在的人大概不知道张毅何许人也，毕竟他叱咤风云的年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
他是著名的导演，得过金马奖、亚太影展最佳导演，也拍出过一些经典作品比如《玉卿嫂》，后来退出影坛专注于琉璃工艺品创作。
他的去世，除了电影界广泛关注、痛惜之外，大部分新闻媒体其实更关注另一个人的动向，那就是他的太太杨惠姗。
据说，张毅去世后，杨惠姗一度处于“失联”的状态，身边人透露她悲伤过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张毅生病时，杨惠姗倒是发过一个声明，细说了这段时间张毅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以及“祈求菩萨能不能分一点痛给我”，字字泣血，情深意笃。
为什么大家更关注她呢？
因为两个人的恋情和婚姻当年也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张毅是大导演，杨惠姗是他亲手捧出来的影后，而两个人身后又有一位著名编剧、畅销书女作家的身影。
这段狗血三角恋当年真是满城风雨，而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因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结局……
大导演身后默默付出的女作家
要聊杨惠姗，就要先聊一聊张毅。其实看完他们的整个故事，一个最大的感慨就是：张毅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要让两位如此出色的女人如此赴汤蹈火地为他奉献、牺牲。
张毅出生在小康之家，从小娇生惯养，年少时期也曾经做过坏学生，沉迷于赌博、打架，后来对电影产生兴趣，大学时师从于著名的电影人陈耀圻。
在青葱年华里，他认识了初恋女友萧飒。
张毅和萧飒早年生活信息并不多，尤其萧飒为人低调，连照片都没几张。但是张毅有个同班同学叫“丽思”，后来做了记者，她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详细描绘过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这段青葱之恋颇有点琼瑶剧的样子。
当年萧飒正是所谓寂寞的十七岁，而张毅是闯入她生命的第一且唯一的男人。萧飒是人家的养女，养父母住在只有十坪大小的剑潭国宅，张毅的母亲有很深的门第之见，嫌弃萧飒的出身，对这段感情万般阻挠。
因为张毅家庭的排斥，萧飒一度要放弃这段感情，经过张毅用心良苦的恳求，这段感情才得以缘续。张母为了要逼张毅就范，于是狠心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张毅为了维护萧飒和母亲起了很大冲突，愤然离家出走。
离家后的张毅，邱铭诚收留了他，两人睡一起，让他暂时有了栖息处。三餐就靠我和邱铭诚买二份自助餐，然后三个人分著吃，渡过了青黄不接的日子。
当时我们这样的肝胆相挺，单纯只为了成就他们的爱情。
而张毅在离开家之后成了彻底的穷小子，可偏偏读的又是特别费钱的电影专业。那时萧飒已经做了小学老师，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后来又因为勤奋加才华，成了畅销书作家，作品一部接一部，十分赚钱，两个人也顺理成章结了婚。
▲萧飒作品，大部分都是描写女性的人生，爱情婚姻故事居多。
▲萧飒年轻时已经在台湾作家圈里有点名气，经常去国外游学讲座。红衣为台湾女作家季季，右为萧飒。
张毅为了追求电影梦，在家闭门创作，没有工作收入，所以一直都是萧飒养着张毅。
萧飒也牺牲了自己追求梦想的权力，为了图稳定，不敢辞去老师的工作，因为张毅的花销还是蛮大的。
他们结婚后，还是住在剑潭，一栋张毅父母名下的公寓，张毅为了完成「源」这部小说，于是辞掉原来的工作，专心投入写作。
虽然萧飒当时已经是高收入的作家，为了维持一份稳定的生计，让张毅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实现他的电影梦想，萧飒一直不敢放弃教职。
当时台湾的环境相当闭锁，为了追求新知，张毅一年至少要到东京两次，除了去观赏黑泽明、今村昌平等日本大师的作品，也了解其它平时无法取得的资讯。
而这样昂贵的朝圣取经之旅，每次都花费不菲，但为了满足他的求知欲，萧飒再如何精打细算，也会成全他。
婚后大约3年，有了稳固的积蓄后，务实的萧飒才放心的让自己怀孕。
是啊，那个年代的传统婚姻就是如此，即便是再优秀的女人，也总要付出和奉献，注定是要站在男人身后的人。
她不敢怀孕，不敢辞掉不喜欢的工作，因为要供养丈夫的人生和梦想，要支持他搞创作，要省出钱来让丈夫一年去至少两次日本。
▲中年萧飒。
后来张毅的电影事业有所起色，萧飒又减少了自己的创作，专心成为张毅的御用编剧，张毅得奖的几部作品都是萧飒在背后为其改编剧本。
如此能干、贤惠，又赚钱又顾家，又能给丈夫的事业帮忙，在别人眼中“深明大义，为妻典范”的萧飒，结果却没有守住自己一心付出的婚姻，很快，杨惠珊登场了。
永远背负“小三”之名的影后
杨惠姗出生于1952年，中产之家，爸爸是飞行员，妈妈是英文老师，父母均开明宽松，杨惠姗性格也阳光。
杨惠姗从小就是美人，大学读了台中静宜女子文理学院外文系，但是读书期间因为太过美貌，很多电视节目找上门。1975年，23岁的杨惠姗就主持过很火的一档旅游节目《千里单骑》。
很多人形容杨惠姗是“天使脸孔，魔鬼身材”，脸长得纯洁干净有少女感，可身材却十分火辣，有肉感，非常符合男性审美中对于美女的极致幻想，就是现在的所谓“又纯又欲”，大概就是台湾娱乐文化里最推崇的“宅男女神”所必备的特质。
所以杨惠姗在少女时期就很受欢迎，很多导演选她去拍电影，杨惠姗就索性休学，当了全职演员。
在认识张毅之前，杨惠姗就已经有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大导演之恋，对方是著名导演蔡扬名。如果你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那么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蔡岳勋的爸爸。
▲蔡扬名与蔡岳勋。蔡扬名年轻时也是演员，后来加入香港邵氏，锻炼了几年回到台湾，拍了很多片子，被誉为“台湾黑帮电影教父”，业界地位很高，最早时侯孝贤就是他的场记。儿子蔡岳勋的代表作有《流星花园》《白色巨塔》《痞子英雄》，不用多介绍，都看过吧。
蔡扬名擅长拍黑帮电影，非常喜爱杨惠姗，好几部作品都钦点她。1979年他拍了黑帮电影《错误的第一步》，杨惠姗在其中饰演一个哀怨多愁的少妇，很有魅力，随即大火。
蔡扬名和杨惠姗因戏生情，开始谈起恋爱。但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是，蔡扬名那时已有家庭。
蔡的太太也是演员出身，原名叫宋淑玲，戏名“仲情”。蔡扬名和杨惠姗搞绯闻时，已经跟太太有了两个孩子。
因为杨惠姗的插足，仲情和蔡扬名离了婚，但也导致杨惠姗备受攻击。那时杨惠姗年轻气盛，也不怕什么流言蜚语，毫不掩饰自己对蔡扬名的崇拜与爱慕，还对记者说是蔡扬名离婚之后两人才相爱。
这段恋情维持了六年之久，这六年里，杨惠姗的事业大举进击，片约不断，最高记录是同时轧十一部电影，一年拍了二十二部，勤奋程度无人能及。
“我早上还在演妓女，中午又跑去演修女，晚上可能又转换成了杀手。但我珍惜每一种可能，珍惜的不得了，什么片我都接，套一句流行话：我不在片场，就是在前往片场的路上。”
但导演毕竟手握特权，蔡扬名也是生性蛮风流的，很多女演员往上靠，杨惠姗和蔡扬名的关系逐渐转冷。
有媒体报道：“杨惠姗一度与蔡扬名在合作拍摄春节大片《美人国》时闹罢拍，因为得知另一个女演员在导演房间里呆了很久。杨惠姗大感委屈、情绪激动，片场闹出纠纷，最后她还是归队把片子拍完。”
▲蔡扬名和杨惠姗在《美人国》片场，当时两个人已经感情淡漠。
后来蔡扬名和杨惠姗最终分手，兜兜转转又跟前妻仲情复婚，生下了小女儿，一直到如今。而分手时杨惠姗显然受伤很重，很多报纸写她为情自杀，但后来也渐渐走出情伤，还跟蔡扬名又合作过一部戏。
▲杨惠姗和蔡扬名分手后，马上有新的女演员无缝衔接了。
▲但是后来两个人又做回朋友，分手后还合作了一部戏《霹雳菩萨》。
▲2013年，蔡扬名得到了亚洲电影节“终身成就奖”，跟粉丝合影时，他举着一张《女性的复仇》海报，而海报上的三位女明星分别是张盈真、杨惠姗、陆仪凤，那时蔡扬名还有个别名叫“欧阳俊”。
▲蔡扬名老婆仲情，后来息影，全身心相夫教子，曾经中风过，后来就研究中医和绘画，还开过画展，丈夫和儿子的事业都很好，她保养得也不错，蛮贵气的。
说回杨惠姗。
杨惠姗拍电影有个优点就是配合度高，并且十分肯吃苦，导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再加上本人的性格又开朗阳光，很少计较什么，所以早年间她经常演尺度大的戏。
而她对于演戏的悟性也是有的，她和林青霞是好朋友，林青霞在她的书《窗里窗外》描写过自己对杨惠姗的欣赏：
有一个镜头拍她的背影，她依附着一个男人，从码头的甲板走向等著他们的小船。她穿著黑色长裤，藏青色风衣，颈上围著围巾，海风把她的衣角和围巾轻轻吹起。”我见到的画面是一个飘零的痴情女子紧紧地跟随着她爱的男人。我吓到了！她演得太好了。
1984年，她演了个人职业生涯中尺度最大的一部戏《玉卿嫂》。而这部戏的导演就是张毅。
▲导演李行（左）、导演张毅（右2）与女主角杨惠姗（左二）、阮胜田（右）1984年6月13日出席《玉卿嫂》开镜。
据说当年张毅并没有考虑杨惠姗，选中了其他的女演员，但是编剧、也就是他妻子萧飒则力荐了杨惠姗，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啊。
《玉卿嫂》是白先勇的代表作，据白先勇自己说，当年写这部小说的时候还是处男，所有的激情场景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张毅、杨惠姗和白先勇。
张毅和杨惠姗十分尊重原著，在这部戏里杨惠姗有四分钟的激情戏，被当年的“电影局”剪得一点不剩，直到2012年７月７日首次以完整版在台北电影节首映，给出的预告片里说“一刀未剪”。可是至今完整版的资源依然很难寻。
据电影资料档案馆的工作人员表示，《玉卿嫂》这段戏比《色·戒》更激烈和露骨，杨惠姗全裸出镜，非常有勇气。
这部电影的主题曲还是庾澄庆和杨惠姗合唱的哦，当年庾澄庆只有23岁。
这部戏虽然很激情，但并不是色情片，而是纯正的文艺片，杨惠姗凭借这部电影拿了第29届亚太影展的影后。
2006年大陆拍了《玉卿嫂》的电视剧，主演是蒋雯丽，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少妇形象。
与此同时，她那一年还有一部很重要的电影叫《小逃犯》，让她得到了第21届金马奖女主角。同一年，两部作品都得奖，双料影后加身，杨惠姗的风头无人能及。
▲1984、1985年的杨惠姗可以说是台湾最火的女演员。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86年，张毅导演、杨惠姗主演了《我这样过了一生》，这部电影也是改编自萧飒的小说《霞飞之家》。杨惠姗同样牺牲很大，增肥20斤，又化老年妆，演了一个悲苦女人的一生。
▲男主角是李立群。
▲杨惠姗扮演老年。
这部片子让杨惠姗再次拿下了金马影后，她成为金马影史上唯二的两连庄影后，另一个是萧芳芳。
而张毅也得了最佳导演。
也是由这两部戏开始，杨惠姗和张毅的绯闻已经传得满天飞。而张毅对杨惠姗的欣赏也不仅仅是因为美貌，在他心里，杨惠姗是天赋异禀的女演员，让他很是佩服。
张毅在采访中说：“不管几天几夜没睡觉，杨惠姗眼睛里都没有红血丝，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拍《玉卿嫂》时冒着38度高温，还要拍农历年烤火的情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她脸上却没有汗。”
在电影这方面，杨惠姗的确有一些本领，也是百分百的热情投入其中，她曾说自己每天尬戏，可是脑子从来不乱，对于每一场戏都记得牢牢的，比场记还厉害。
而杨惠姗也显然对张毅付出了真情，不是哪个女演员敢于做出这样的牺牲，第一部戏全裸，第二部戏增肥，颇有点飞蛾扑火的意味。
前文中提到的张毅的同学曾经写博客，她写到：
杨惠姗跟蔡扬名导演的爱恨纠缠虽然轰轰烈烈，但她未曾为蔡导演作出如此的牺牲。拍张毅的《玉卿嫂》时她全裸演出，虽然事后她自觉委屈而号啕大哭，但也因此哭出了张毅的不舍，哭出了张毅的怜爱。
而萧飒在那封著名的给张毅的公开信里也夹枪带棒地讽刺了杨惠姗的“牺牲”：
像从前两次你们事业合作，她虽然得到了应得的利益和肯定，但确实也做了牺牲，后来我才知道，就为了那样的牺牲，她每每委屈满怀，又醉酒、又饮泣……非有人悉心安慰护送回家不可。
另外，不知道她是会重复从前做过的－闹自杀新闻？或是带刀来找我厮杀？我想，那也只有任其自然发展了。
在1985年那届金马奖颁奖典礼上，最著名的“三人行”画面出现了。张毅获最佳导演、杨惠姗获影后、萧飒获最佳改编剧本，三个人都获奖了，然后他们合了影，张毅左拥右抱……
两位女人还对视了……
其实那时萧飒已经听到过两个人的风言风语，在某些瞬间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落寞。
得奖之后，张毅和杨惠姗的事情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萧飒确认了此事，并且做出一个“疯狂”的举动，她写了一封《给前夫的信》，然后将它公开发表在了《中国时报》上。
这封信洋洋洒洒几千字，披露了很多细节，言辞也挺猛的，虽然全篇都没提杨惠姗的名字，叫她“那名女子”，可真的是把杨惠姗好一顿锤啊，真是感叹，千万别得罪作家啊，不得了啊。
因为字数太多，想看的读者可以下方自行阅览，我们摘取其中几段很有火药味的供大家品一品。
比如，事情败露后，张毅一直说自己不爱杨惠姗。
我至今最最后悔的，是当时我仍然搞不清自己的原则，但因为你始终否认对那名女子有情有爱，我便仍做着最后的努力，包括了一再找你争吵。
指责杨惠姗道德败坏，最喜欢破坏人家家庭，有前科还不知悔改。
我只怪自己当时判断错误，以为她曾经因为介入别人家庭，而庆得不欢，总会受到教训，不愿再重蹈覆辙，所以一直还很放心你们的交往。
却没有料到，有些人是会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寂寞，心中不存一点道德的。虽然她清楚知道我是你的妻子，知道我一直为你们合作的事业一直付出心力，甚至她还抱过我的孩子。但是这些，对她似乎都毫无意义，她只要她想要的一切。
对于那名女子，我言仅到此，说起这些，也不是光为指责谁，而是对当前的社会型态感到万分失望。
说知道了杨惠姗“是怎样的女人后”，感到自己“清明洁净”。
好在现在我比从前更了解她过去的种种，也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后，也就是不会再气忿不平，反而可以更清楚的知道自是清明洁净的，这倒真是不错的感觉。
结尾处更狠，说自己可怜杨惠姗，希望张毅和她结婚，这样她就不用祸害其他男人了；以及，预言杨惠姗一定是个好妻子，因为要“更小心的维护辛苦夺来的东西”：
至于那名女子，我也可怜她，倒希望你们能够结婚－虽然我一直搞不清楚你们的问题，也不再想搞清楚－说句笑话，我这是为天下为人妻子的女人请命，免得她一再寻寻觅觅。
其实她也只是要找一些「好的」归宿，手段不当，可是目的想来还是和每个女人一样，希望有个家，有个爱她的丈夫。我甚至可以预言，她会是个好妻子，因为她会更小心的维护辛苦夺来的东西。
除了抨击杨惠姗，萧飒还用了很大篇幅描写自己的成长，从“一心一意只想做个贤慧的妻子，甘愿过没有自己的日子，成天只以你的喜怒哀乐为情绪，绝不做你不高兴的事，绝不跟你不喜欢的人交往，绝不穿你不爱的衣服……”
到“我要打开自己的心扉，接纳外面的世界，付出关爱，欣赏各式各样的美与善，不让自己仍然只是个自私、怨怒的小女人”的过程。
全文如下，有时间的读者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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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寫這樣的一封信給你？
因為天氣已經轉涼，這正是我最愛的深秋。
坐在整理妥當的書房裏，女兒已經熟睡，聽著馬友友演奏柏格尼尼的隨想曲，輕輕啜飲我喜歡的立普頓紅茶，十幾年來，生活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愜意過呢！
婚後為了追求理想不停的工作，生活裏除了工作好像再沒有其他，又身兼妻子和母親、職業婦女多重角色的我，一顆心從來沒有鬆懈的一刻。
然而經歷過了這一次的變故，我終於學會了如何被鬆自己，真正的開始享受起生活。這使我決定該寫這封信給你，不但可以將自己整理得更清楚，而且會是你我各自再次出發的最好事前準備。
剛開始，所有事情真是一團的糟，變故來得太突然。雖然說，為了那名介入的女子，我們曾經爭吵，但是我從來未相信我們之間的緊密關係，真有第三者能夠有闖得進來。
所以吵歸吵，鬧歸鬧，多半只為著外界的風言風語；還有我做一個小女人需要被愛的肯定，才反覆嘔氣而已。
你也曾再三的重複對我的情愛，我們十多歲相識，共同度過的時日，已經超過了我們互不相識各自成長的歲月。
所以，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一起面對整個世界，一起追求理想；在失意的時候，彼此相依為命，但我更喜歡「相濡以沫」的說法。
就因為我是個公私分明的妻子，向來不願意為了自己的喜惡而影響到你的工作。站在工作立場，我承認你們合作是理想的搭配，所以我不但支持而且一直給予協助。卻不料因此惹來外人好些誤解，以為我是默認和一味容忍你們的曖昧，這種說法，實在把我想得太過「賢慧」了。
直到那天夜晚，我何其幸運的知道了一些事情－我說幸運，是因為我一向以為受騙是天下最為不幸的悲慘，所以只要是真相，就算再難以承受，我也會視為幸運－像所有平常的日子一樣，我五點鐘下班回家後，炎著女兒全心全意等待的，就是希望聽見你按門鈴的聲音，重重的兩下，從來不你打電話回來，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今天要晚點回來。我卻非等到這通電話，不能安下一顆懸念的心。
雖然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傻會錯的。如果你事忙，不可能回家吃飯，我們就豎起耳朵，等，可是丈夫在外面，要叫人擔心的事實在太多了：臺北混亂的交通、逞兇鬥浪的不良分子……還有你一直不是很好的身體狀況。我說這樣，倒不是以為自己有什麼特別賢良，事實上，幾乎每個做人妻子的女人，都有著跟我相同的憂心和苦苦等待的經驗。
晚飯時候，你終於打了電話回家，一樣說要加夜班，我也信以為真，帶了女兒簡單吃了飯，陪她看電視，催她上牀睡覺。一切妥當後，我坐在書桌前，什麼也不做的，面對著又一天的漫漫長夜。
因為多年養成白天讀書、寫作，夜晚不再閱讀、動腦的習慣，使得每一個夜晚，對我來說更成了酷刑，非常非常的寂寞啊！如果，你只是為工作而夜歸，我也會像所有妻子一樣，毫無怨尤。
可是事實是怎樣的呢？夜裏一點多，我接了通電話，是朋友找你。
雖然知道你不願意我多打電話去公司，我也恪守了原則，但是那晚我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找你。
你的助理告訴我，你與那名女子回去她家裏，說是討論有關工作事宜……我開始覺得自己全身發冷，事情終於有了真正的開端。
那段日子的種種，我至今都不願多做回想，因為實在是可怕。
爭吵、謾罵……你早已經不像是你，對待我言語殘酷；我也一再碎心的翻算老帳，指慣你從前種種欣曄。
而我至今最最後悔的，是當時我仍然搞不清自己的原則，但因為你始終否認對那名女子有情有愛，我便仍做著最後的努力，包括了一再找你爭吵。
其實那不也是為了想挽回什麼嗎？為了忿努的心緒難以平服，我開始抽煙，和大量酗酒，夜裏女兒入睡後，我喝完家中存放的ｘｏ、山多力威士忌，甚至甜膩的桃白蘭地……都喝完了，我還跑去小雜貨店買白葡萄酒和陳年紹興。
夜夜喝得自己全身通紅，人像燃燒了一般，暈暈沈沈的只剩了一具形體，搖搖擺擺的找著牀大哭一場……
心頭那種煎熬，經常叫人承受不了，我終於也起了自殺的念頭，不如一了百了，省了愛恨。關了廚房門窗，瓦斯都打開了，不是說天然瓦斯沒有氣味嗎？其實還是有很悶重的味道。
昏昏沈沈中，我居然會念起樓上下鄰，萬一引起爆炸，豈不是害了別人？還有女兒……六歲半的孩子，除了母親的疼惜，還有誰能全心全意的愛她？誰又能像母親一樣的知冷暖，貼心貼意？孤零零的孩子，多麼可憐！
第二天我去救於心理大夫，他給了我一些安定自己的建議。現在我是絕不會輕易求死了，甚至連過馬路，我都特別小心，真害怕自己有什麼萬一，呵憐的女兒怎麼辦呢？
可笑的是，在那之前，我還去找過那名女人懇談，告訴她我的困擾；可是對方知道我不愛鬧事，根本不以為意。
平時我極少到公司去的，但是卻在我後來少數去的幾次裏，親眼看見她已經無事可做，卻仍然要等在車裏，直到你處理完工作，一起離開。
後來你的同事也證實了，她確實次次如此。這種事情的發生，你有責任，而她明明知道人家有妻有女，就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來說，總不能說是無辜了吧？
我只怪自己當時判斷錯誤，以為他曾經因為介入別人家庭，而慶得不歡，總會受到教訓，不願再重蹈覆轍，所以一直還很放心你們的交往。卻沒有料到，有些人是會為了自己的私慾和寂寞，心中不存一點道德的。雖然她清楚知道我是你的妻子，知道我一直為你們合作的事業一塞付出心力，甚至她還抱過我的孩子。但是這些，對她似乎都毫無意義，她只要她想要的一切。
對於那名女子，我言僅到此，說起這些，也不是光為指責誰，而是對當前的社會型態感到萬分失望。
男人外遇，大家司空見慣，從來不以盪是謬誤。
你的同行中，帶了女朋友招搖過市的有；和女祕書親膩不避人的有；甚至大妻、小妾住在一個屋簷的有；工作伙伴成了午妻的更多……
但我總認為，並不是每女人都甘心如此降格以求，對於那些願意容忍丈夫，或是不顧道德，甘心做小伏低的女人，我只希望有一天如何做為一個真正女人的意志，能使她們覺醒，而記起做人的起碼尊嚴。
還有某些影劇新聞，經常只在宣揚熱鬧，全文看完，某某女星愛上有婦之夫，成了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行徑。
這也只說明了現今社會的功利唯是的作風。
我一直以為，婚姻制度確實有它不合理之處，但是第三者有心介入，也該盜亦有道，等人家不合理的婚姻真正結束。而明明知道對方顧念家庭，一直無意離異，卻仍然不擇手段，硬要切入，就到底可恥了。
好在現在我比從前更了解她過去的種種，也知道她是個怎樣的女人後，也就不會再氣忿不平，反而可以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清明潔淨的，這倒真是不錯的感覺。
無論如何，我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
就我所了解，絕大多數丈夫外遇的女人，在離婚初期，毫無被至親的丈夫逝棄的心理準備，一下子天地變色，甚至連個棲身之地也找不到。
一時間，也根本無法完全相信丈夫已經不再愛她的事實，終日惶惶惑惑，總以為丈夫終有念及從前，回心轉意的一天，於是一塞趕去爭吵糾纏，換來的卻是另一場屈辱。
是這個不死心的念頭，害苦了大多數失婚的女人而無法自拔，重新建立生活。
又除了精神上的折磨，另外還有向來經濟依賴丈夫的，更是一下完全失去了經濟來源，連基本三餐都無法維持，那種苦況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而我的幸運，是仍然能夠致力於自己醉心的寫作，經濟上也不成問題。
我真覺得自己是深受上蒼眷愛的女人，實在應該心存感激了。
而我們的新居也在此時整理完工，更直接的幫助了我脫離那困苦矛盾的感情漩渦。
我因為對舊居的眷戀，一直捨不得搬家；可是這次的變故，使我毅然的決定要帶了女兒換個新的居住環境，一切重新開始。
搬家本來就是件極為辛苦又繁瑣的事，再處在那種惡劣的心境下，便更成了一種磨難。
我甚至還要考慮應該搬走什麼？留下什麼？我帶走了所有屬於我和女兒的衣物、用品。
堆積如山的書籍很難選擇，我只先捒了一小部分。
有趣的是，這時才發現到，如果有一天我是去坐監，只准攜帶少量的書籍，我要帶的是一本紅樓夢和一本大字典。
因為我不是要去坐監，所以除了一些書籍，我帶走了必須的大小兩本中文字典，還有一套辭海。
另外吳炳鍾編的英漢辭典，家裏有聖經紙和道林紙兩種，我留了聖經紙的給你。
音響、錄影機、電視，甚至冰箱、洗衣機、冷氣……我都沒有動。除了好心要留給你方便，也是因為覺得一切都將是個新的開始，為什麼不另外添置？其他家具方面，好在新居早已經有了主要的沙發、餐桌、牀組……所以除了兩件我愛的古董家具－貴妃躺椅和前清餐桌，其他也都擺著未動，使你不至於一時間日常起居無從應付。
搬家的辛苦對我來說，此時就成了最好的轉移。
這是幾個月以來，我第一次勉強擺脫開了愛恨的煎熬，因為我一下子多出這麼多需要費體力去做的事：清理房子，選購各種家電，為沙發配椅墊，選燈飾，挑花瓶、盆栽……
從前，對於家務事我向來不肯用心，平常都雇人打掃，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一所四十五坪的房子整理起來雖然吃力，但是挽起袖子一樣一樣親手去做，也是很有一番成就感的。
當然，一天裏是有足數的二十四小時，我並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將自己控制得平靜、無怨。
一天裏總有幾次片段的時刻，我會刺心的感覺到自己的痛，恨不得立刻抓起電話找你理論、謾罵，讓你知道是如何虧欠了我……
但大部分時候，我都努力的平息了自己。
只有一次，電話裏聽一位朋友提起，數月前在餐廳見到你與那名女子共餐，我一下子又激努起來，發現自己那麼早遠以前，便受著矇騙而一無所知，仍然帶著女兒坐在家裏苦等丈夫回家吃晚飯。
掛了電話，我趕去公司找你吵鬧，又打電話給那名女子，問她為麼心中毫無道德？事後，我非常後悔，為自己竟然還在乎些過去的事情而懊惱不已。從那次之後，我才真正的得到了解脫，不常動怒了。
新家布置妥當後，我開始真正的學習著如何維持一個家。
我去戶政事務所辦理遷出，櫃臺小姐好奇的問說，為什麼只有母女遷出？為小孩子上學選好的學校嗎？我苦笑點頭。
送電視、漆油漆、裝冷氣的……女兒都愛圍著看人家工作，工人逗著孩子，偶爾也會問：「妳爸爸呢？」女兒頭幾次一聽便遠遠躲開了；後來她被我訓綀了會說謊：「爸爸上班。」我再三告誡女兒，有人問起爸爸，要說爸爸去上班，不可以說爸爸都沒有回家，因為壞人如果知道我們只有母女倆在家，晚上會跑來偷東西的。
至於爸爸為什麼一直沒回家，我也費了一番脣舌告訴她：「爸爸工作很忙啊！像從前，爸爸不是出國去日本、美國嗎？等他忙完，就回來了。」
女兒眨著眼，天真問我：「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機場接飛機？他一定會給我買玩具的。」「不是，」我說：「爸爸現在不是出國，他只是工作很忙，沒有空回來。」「哦！」她似懂非懂，至今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真相。
還有個笑話，有天同事知道我搬了新家，特地帶了未婚夫來玩，吃飯時候同事隨口問道：「妳先生忙，很少回來吃飯？晚上才回來啊？」「嗯！」我含糊的點頭。
卻不想女兒一時忘了我的叮囑，一下從飯碗裏擡起臉，困惑的問我：「爸爸晚上有回來嗎？」我強作笑容：「是啊！」「那我怎麼沒看見？」「嗯！」我說：「因為妳睡著了！快吃飯！」我怕她再說出什麼，便在桌下輕輕擰她大腿，她卻立刻叫嚷起來：「妳幹嘛捏我？」「沒有啊！」
我說：「我不小心碰到妳。」這下反而是我再也忍不住想笑，真的是覺得好笑，而一點也不是難過呢！我偏過臉去，對著電視螢光幕上的卡通唐老鴨笑出聲後。
那段時候，我確實很不願意讓人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除了自己害怕面對現實，也是因為顧忌人們的風言風語，妨礙了你們的工作。
另外，我也看了不少有關「單親家庭」的書籍，學習著如何適應。
電燈壞了，我將桌子上架了椅子爬上去換新。
新買的電視壞了，我打電話叫人來修，並且指責他們這麼高價位又標榜好品質的東西，還需要再精益求精。
抽水馬桶壞了，我去水電行叫人修，他們拒絕這樣的小生意，我只有自己伸手在抽水箱裏摸索，竟然也找到了毛病，不過是鐵鋉脫落而已。
電話不響，我打開主機和另兩具分機來檢查線路－向來我在家裏多裝兩具分機，一具在臥室，免得冬夜跑下牀接一通打錯了的電話；另一具裝浴室，免得洗澡洗一半電話鈴響－還有颱風夜，關牢了所有門窗，將一隻手電筒擱在牀頭，一切也就覺得安全了……
九月初，女兒入學，這對她真是人生大事，我帶她買書包、文具、製服，安排她進學校，選了最好的老師。這些都不是難事，問題出在她竟然有著學習困難，因為入學前注音符號未念熟，又不習慣拼音，第一次考了聽寫回來，還好高興告訴我：「我今天考了八十五分。」我一看，她只考了五十八分。「寶貝，」我說：「妳只考了五十八分，很爛啊！」她說：「還有人比我更爛！」
從此以後，我重新寫排了我們母女的作息，下班回家，先給她吃點心、休息、洗澡，然後綀鋼琴。
她學琴已經半年，正是進入另一比較困難的階段，對於綀習十分不耐煩，老師說是低潮，要幫助她度過。
從前我也以為小孩子學不學琴不需要太勉強，可是現在覺得小孩學什麼就要學到一定的程度，否則事事讓她半途而廢是不好的。
但是陪孩子學習，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母女倆經常翻臉，我伸手打她，看孩子哭得悽慘，我又勾起自憐，經常弄出母女對泣的大場面。
綀琴後吃飯，看電視，然後我給她聽寫，女兒不但拼音錯誤，更要命的是她從小用左手，寫字經常是反的，２寫成ｓ，５寫成ｘ，６寫成ｘ（由於我打不出相反的字…想像一下）……注音更是一樣……常常使耐心本來就不是很好的我，幾幾乎要氣瘋，還得一再勸著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小孩子嘛！要反覆學習！長大就好了。
每天每天，反覆這樣的日子，我真的覺得辛苦，可是對於忙碌的你，大概覺得不算什麼吧？因為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站在別人立場看事情，為人著想，所以永遠只覺得自己才是最最辛苦而感到痛苦萬分。如果，有一天，你能真正了解到別人的辛苦時，你也就不再如此痛苦了。這一點，你曾經也承認，我一直就比你更生活化、厭惡貴族氣質中的自私自利。而經過了這一次歷綀後，我更體會出許多從前不曾關心和了解的事情。
譬如一些小事：
女兒從出生到搬離舊家之前，幾乎沒有坐過公共汽車，一方面是因為孩子小公車不方便，另外也是因為我們大人已經習慣以計程車代步。但是搬來新居以後，我和女兒出入都乘公車，小孩子適應能力極強，抱怨幾次之後，也就習以為常了。
坐公車對女兒成了一種學習經驗，她人小車高，上下極不方便，再加上車子一來，大家便一擁而上，對一個六歲半的孩子，確實很辛苦的，所以只見她一再摔交。
但是對於大家不排隊守秩序的事，我卻有了重新的看法，臺北車站地窄、人眾、車多，候車站牌一隻接著一隻插滿兩邊道路，而且每一隻站牌又寫了三、四種的班車，留下的有限空間，叫人如何排隊？又是每隻站牌下該排成幾路隊呢？並不一定是大家不想排隊啊！
上車後有時沒有座位，我也不再以為是人家沒有公德心不肯讓座婦孺了。
想想，大家也一樣上班、下學，累了一天，擠上車來，誰不想有個座位，好好休息呢？我反而該怪自己，希望有個座位，就該好好帶了女兒再等下班公車才對，不是嗎？
我們從相識、結婚……十多年來，都只活在自己的小圈圈裏，從不伸出觸角去接觸旁人；對別人的關心，也是十分十分的有限。
從前的我，一心一意只想做個賢慧的妻子，甘願過沒有自己的日子，成天只以你的喜努哀樂為情緒，絕不做你不高興的事，絕不跟你不喜歡的人交往，絕不穿你不愛的衣服……十幾年來，我甚至沒有什麼朋友，加上我跟養育的娘家關係一直不親，生活裏，除了你，就真的再沒有其他的「人」了。
我決心要改變一下生活，好好為自己而活。
當然，所謂改變生活方式，並不是說我一下子要去交許多朋友，天天出門玩耍作樂，或是馬不停蹄的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
真正的意義，是在我要打開的心扉，接納外面的世界，付出關愛，欣賞各式各樣的美與善，不讓自已仍然只是個自私、怨怒的小女人。
這幾個月來，我已經感覺得出，自己有著某些改變。
從前為了你，已經有一百六十一公分的我還每天穿上三吋的高跟鞋，弄得自己腰痠、腿痛，經常疲憊不堪。
現在我買的幾乎都只有一吋半、二吋高穿得很舒服的鞋，走在路上，也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架式了。
我也不再成天緊繃著臉，不與人好臉色。我現在去買菜、買水果，都開心的跟老闆娘打招呼，在郵局與櫃臺的小姐聊天……
有一回，經過一家精緻的歐式蛋糕店，見裏面附有小小的咖啡座，便進去叫了杯咖啡寫點東西，年輕老闆很熱心，向我推薦他們的蛋糕，我竟然也可以愉快的與他聊天。
這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就是做糕餅，可也是門大學問呢？二十多歲的老闆為了學做蛋糕，曾經在東京學了一年，又去丹麥學了半年。
我真是驚訝面前那片小小的忌司蛋糕，竟然需要這樣的學經歷才烘得出來呢？雖然我向來只喜歡那種硬質的忌司蛋糕，而並不喜歡面前這種他說適合國人品味的軟質忌司蛋糕，但我還是在吃完之後，對他大大讚美了一番。
我一直記取這一次的經驗，打開心扉，接納更多的人和事，否則我永遠只會坐在深井中啃蝕著自己的痛苦。然後歲月久了，也就隨者痛苦爛了臭了，毫無意義的。
那天週末，我帶了女兒去附近一家義大利小館吃義大利餅和炸雞，走出門時迎面有人叫我，原來是從前你們同過事的一位小姐。
他熱絡的跟我問好，又問起你的近況，我含含糊糊的應著說：「很忙！他很忙」突然，我心中有了疑惑，我到底在逃避什麼呢？為什麼不坦然的面對一切？當她再次提到你的時候，我勇敢的說出：「我現在一個人和女兒住在新家，妳有空過來玩嘛！他的電話不變，我抄我的電話給妳。」
他先是一楞，然後歎氣說：這是天災人禍，她存心要來，誰也躲不過的。原來還以為你與眾不同，也許能夠避免。
回家後，我真是很為自己的能夠坦然面對事實，而歡喜了一場。
後來，你來看女兒，要帶她出去吃晚飯，也叫我一起去。那時候，我有著一下子又回復到從前的感覺，幾幾乎下一個動作，就是去衣裏找出門的衣服。我這時才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向來你說什麼，我答應什麼，甚至在收入並不比你差的情況之下，我也始終對你順從、容忍。我這麼做，為的就是想要一分丈夫全心全意的顧念，而你即然不能完整的給我，我又何必繼續再自尋苦惱呢？
我微笑的婉轉拒絕了你：「我吃過了，你們去吃吧！」你一定不知道的是，你和女兒走後，我對著鏡子一再稱許自己說：「你終於進步了，做得好。」等你和女兒回來，我也禮貌的端茶給你，一直保持著平常心，而再無怨怒。
對於往後感情的歸向，我也有了大致的想法。我跟介入我們之間的那名女子最大的不同，是他經歷過無數男人；而我卻只有你。所以，竟然一直誤以為男人就是你，你就是天下男人。這次的變故對我實在不能說是不幸，我從此才能再見、再聽、再感覺到，這世界上原來還有別的男人呢！
在一次很偶然的情況下，我認識了一位學社會心理的Ａ先生，那是因為一位摯友新居落成請客吃飯，飯後Ａ先生因為有車，特地送我回家。
從朋友那裏，他大概的了解到我當時的情況，車上問我：「談一談妳的事，不介意吧？」
我微笑：「事情差不多都過去了。」
「心情還好嗎？」我想了想，說著實話：「大部分時候很好，偶爾……也會想不開。」「這樣很正常！」我知道他已年近四十，卻仍然未婚，自然也有好奇，反過來問他，倒也直接的：「你為什麼不結婚呢？」
他告訴我他所以不結婚的原因，是非常了解感情是會報酬遞減，激情不會增長，反而一年不如一年，剩下維繫的就只是情義而……
他了解婚姻形式並不適合自己，所以不打算嘗試。
我很為他的說法感動，不過仍然以為：「你應該結婚，因為婚姻還是值得嘗試的，好的婚姻關係會有好換報酬，壞的婚姻，最壞也不過如此，沒有什麼更壞的事了。所以就算現在我也會勸沒有結過婚的人結婚。」
他笑問：「離了婚呢？」
「那就看個人了，我自已是覺得不再必要。
從前我在感情上一直要求一種絕對的關係，現在才知道自己是不成熟的。
我期待另一種新的感情方式，理想的境界應該是不只有一位朋友，互相能夠相知相識，那不是很好的事嗎？」
「太理想了吧？」他說。
「沒錯，確實只是一種理想。」我說：「並不見得我就能遇見那樣與我配合得恰當的男人。就這一點，我了解自己的程度和要求，所以假如注定了我是要寞一生的，我也認命，誰叫我就生成了是我，而不是別人呢？」
車子彎進巷子，我請他在樓下等我上去亮了燈後再走，我不好意思的說：「怕小偷在裏面躲著，聽說這一帶失竊的人家不少。
「那我送妳上去好了。」「太麻煩了，五樓。」「這有什麼關係？」
我想想，自己微笑起來，說：「好在你沒有結婚。」
「有什麼差別嗎？」「差別大了，女人示弱和愛嬌，就有引誘的嫌疑……如果你有太太，我向你說這些話，嚴格來說都是不當的。」
「你是在引誘我嗎？」「關於這個……最坦白的說法是，如果我是在引誘，我就絕不會告訴你實話。」
Ａ先生送我上樓，等我打開每一盞燈，檢查了所有房間，才笑著說：「沒問題了吧？」
我攤攤手：「真不好意思，說的自己很堅強，可是還是有恐懼。不過，我想我會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
這倒是真的，這得剛結婚時候，你去美國，一個人睡覺夜裏還嚇得哭，開亮所有的燈經常瞪眼看到天亮，那時候我怕鬼。有了女兒以後，你每次出國，我變成害怕人－怕歹人撞進屋來。現鄉我夜夜帶著女兒，只要確定門窗鎖牢了，便可以安然一覺睡到天亮。
說了這麼許多，而我寫這封信給你最重要的一點，是要告訴你，經過了這許多，我現在真心誠意的不再怨你，因為我已經了解，人性是有弱點的，當初我太過幼稚，一直以為你是特別的，可以抗拒任何誘惑；事實上，平心而論，若是有一天換成我，在對方存心有意的情況下，我也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
當心情穩定，就像現在這樣的時候，我不但不怨你，反而對你有著感激。感激你到底曾經真心真意的愛過我－雖然不包括後來的一年－又給了我這麼好的一個女兒，那可不是我一個人做得到的。教養孩子，陪她走這漫長的成長之路雖然辛苦，可是實際上，她也正陪伴著我，度過各種危機，和無數難耐的寂寞，使我覺得自己仍然能愛人和被愛。
至於那名女子，我也可憐她，倒希望你們能夠結婚－雖然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們的問題，也不再想搞清楚－說句笑話，我這是為天下為人妻子的女人請命，免得她一再尋尋覓覓。
其實她也只是要找一些「好的」歸宿，手段不當，可是目的想來還是和每個女人一樣，希望有個家，有個愛她的丈夫。我甚至可以預言，她會是個好妻子，因為她會更小心的維護辛苦奪來的東西。
我想，她看了這封信，大概又要向你哭訴委屈。像從前兩次你們事業合作，她雖然得到了應得的利益和肯定，但確實也做了犧牲，後來我才知道，就為了那樣的犧牲，她每每委屈滿懷，又醉酒、又飲泣……非有人悉心安慰護送回家不可。另外，不知道她是會重複從前做過的－鬧自殺新聞？或是帶刀來找我廝殺？我想，那也只有任其自然發展了。
下午我帶了女兒去鬧區看了場她喜愛的喜劇片，然後去速食站吃漢堡，店裏熱鬧喧騰不已，除了青少年，就是一對一對年輕夫妻帶了小兒小女團團圍坐。
看女兒豔羨的看著別的孩子有父有母，我雖然對孩子覺得歉疚，但是自己卻是已經習慣這樣的心靈再次獲得自由的生活。
眼前一對一對夫妻，當然也有恩愛幸福的，但是小情小愛對我已經不再那麼重要，反而極不願再次被其馴服。我勉勵自己，希望從此再有更好的視野，有更好的心胸！
對你未來的一切，我也衷心祝福。
这封信一经刊出，电影圈为之哗然，因为当时的风气保守，女性遇到老公出轨，通常是忍，很多人都惊讶于萧飒那么一个低调隐忍的人会做出如此高调的行为，当然，受影响最严重的就是张毅和杨惠姗，他们才刚刚是金马奖的大赢家，转眼就从风光无限一下子跌落至千夫所指。
而且这封信正好发表在张毅新电影《我的爱》上映前夕，可谓是妻子对丈夫的致命一击，公开信发表后，《我的爱》票房惨淡，人们不愿意接受第三者杨惠姗依然是女主角，张毅的导演生涯也戛然而止。
等到这部电影上映完，重压之下的张毅和杨惠姗双双淡出影坛，再也不拍电影了。
而萧飒，17岁和张毅恋爱，34岁两人分居，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年华，有了一个如此惨淡的收梢。
各自的落寞结局
离开电影，没有了收入，张毅和杨惠姗一度过得非常拮据。
据张毅的女儿回忆：“我听说他们曾经落魄到掏不出钱买一个茶叶蛋，也有争吵到非常激烈，所有人都想要躲开的时候。”
可是即便是过得再拮据、再困难，杨惠姗也坚决不再拍电影了。
不拍电影怎么办呢？两个人一开始投资房地产，赚了点钱，后来又投身到琉璃工艺制作中，也就他们俩后半生一直在做的事。
他们在淡水开了一家“琉璃工房”，杨惠姗负责创作，张毅负责管理经营。但是据身边人透露，大部分的业务都是杨惠姗来管，张毅一直维持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每天都要读书，生活节奏很稳定”。
▲潘虹去参观杨惠姗的“琉璃工房”。
两个人都是琉璃工艺的门外汉，一开始一直在烧钱，最拮据的时候，张毅竟然还去找了萧飒要钱，而萧飒也支援了他。
张毅、杨惠姗成立「琉璃工房」之初，因为需要大量的资金，杨惠姗拿房地产去抵押，倾家荡产投入了她所有的积蓄，后来还到处举债，张毅每天跑三点半。情急时，还曾找过萧飒调头寸。
我问过萧飒：「你有借他们吗？」
她叹口气说：「借，我不甘心，不借，又好像我没情义。」
我又试探问：「你到底借了没？」结果她还是有情有义的借了他。
而杨惠姗也真的像是萧飒预言的那样，成了一个贤惠能干的好妻子。杨惠姗曾经对记者说，张毅是热爱自由又随性的射手座，而自己则是有条有理的处女座。
杨惠姗对张毅无条件的宠溺，甚至为此开始心理暗示自己：
他在家东西乱放，帮他收好不就解决了吗，我也可以插腰碎念，但念他的时间我东西都收好了，这不是了不得的状况。
他不但喜欢随便放，还喜欢放在我的东西上面，我就研究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发现那是小狗的行为：这是我的地盘，她是我的，一种占有。这样一转念不是很开心吗？
而且张毅其实一直没有和萧飒正式离婚，两个人是2000年才办理了离婚手续，那时，张毅已经和杨惠姗恋爱了十五年。
记者也总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问为什么张毅不和你结婚？杨惠姗回答：“没有那张纸，他永远要追我”；张毅回答：“没那个仪式，反而挑战更大，戒慎恐惧。”
两个人后来也最终结了婚，没有生育，身边就养了很多狗狗。
张毅和前妻的女儿张源后来到美国读书、定居、结婚，杨惠姗一直把她视如己出，总是以“女儿”称呼她，而张源一直叫她“杨阿姨”，只有订婚仪式时改了口。
而他们夫妻和萧飒的关系也转为缓和，萧飒当年念及夫妻旧情，给他们资助了一些钱，后来离婚时大概也彻底放下了。
据女儿透露，离婚时爸爸妈妈心情很放松，对“杨阿姨”也不再有那么深的敌意，对女儿说“你和她好好相处吧”。
女儿问爸爸的态度，张毅也给出了一个peace&love的回答……
但是张毅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们俩上过央视的《朗读者》，张毅的气色就很虚弱，杨惠姗一直握着他的手。
对于当年那段刻骨铭心的三角恋，杨惠姗至今心有戚戚焉，说：“它留下不能消失的痕迹，不能弥补的创伤，难过和歉疚。然后，换来一个深刻的生命历程。”
萧飒也深受这段感情的创伤，在《给前夫的一封信》之后，萧飒曾经封笔将近二十年，过着更为低调不为人知的的生活，好在有房有产，读书人平静过日也不需太多金钱，直到2015年她又出版了一部《逆光的台北》。
看完整个故事，心情很复杂，因为它展现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性的复杂与厚重，它超越了是非对错和道德评判。
就像杨惠姗和张毅，他们当年被所有人唾弃，他们是毫无争议的“渣男”与“渣女”，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可数年之后，人们似乎接受了他们的情深似海，金马奖屡次邀请夫妻俩出席，在各种访谈、综艺节目中，杨惠姗和张毅也总是以神仙眷侣的样子出现。
台湾某一档节目中，杨惠姗和张毅对视了3分钟，两两相望，仿佛过往几十年的恩怨情仇都化作了眼中的一缕深情，杨惠姗最后泪眼婆娑，这一幅景象确实感人至深。
而两个人息影之后从事的琉璃工作，更为这段爱情、这段人生经历增加了一些悲壮的意味。烧制琉璃是个艰苦而孤独的工作，成功率低，反复磨炼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作品。
就像杨惠姗在《朗读者》中说的：“酷焰中炼就百毒不侵”，说的是作品，也更像是她本身的心情。
而被他们伤害的萧飒，其实也在被动的人生困境中实现了精神上的质的飞跃，就像她在信中写的那样——
小情小爱对我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反而极不愿再次被其驯服。我勉励自已，希望从此再有更好的视野，有更好的心胸。
这是一件很有讽刺意味的事，伤害没有摧毁女性，反而让女性变得更坚强。
而当时民风保守的台湾，很少有女性敢于大胆地说出“再也不想被驯服”这种刚烈的口号。有报道说，这篇《给前夫的一封信》吹响了台湾女性主义思想抬头的号角，它唤醒了相当一部分女性对于婚姻、对于自身价值的思考。
张毅、杨惠姗、萧飒三个人之间的恩怨，到底何为真爱？何为道德？孰是孰非？我们很难用一两句话就盖棺定论，但有一点却是很令人惋惜的——
从本质上来说，杨惠姗和萧飒都是个人能量很充沛的女性，她们是有活力的、有能力的、也是有智慧的，只可惜，她们太执着于要有一段婚姻，要有男人的爱才能证明自己作为女性的魅力，这也是过去时代女性最难过的一关，她们的潜意识里让她们把人生中的大部分能量都给了男人，而这个男人，销蚀了她们的光芒。
杨惠姗对于电影的热爱是发自内心的，金马奖的荣耀是她一生中的高光时刻，此后很多年，她对其念念不忘。
杨惠姗喜欢热闹，个性阳光，却最终从万众瞩目的影后变成了男人背后的女人。她为张毅奉献能量，也为他花钱，卖掉自己的房子不算，连爸爸、哥哥姐姐的房子都抵押掉。
有朋友戏言“张毅在工作上是个指挥官，但生活上却没什么章法，于是杨惠姗像是个清洁工，永远在帮他善后。”
而杨惠姗修炼出的最大本领就是心理催眠和自我安慰，她说：“生活是一体两面，态度决定生活品质。你看他很不好，他就会变成很不好；不如换个心态，接受'这就是他'。”
是啊，一段绯闻，造成了三个人的命运转折，可细细看来，只有萧飒和杨惠姗的人生与精神是彻底被改变了，她们奉献着生命与金钱，一个在张毅的前半生，一个在张毅的后半生。
而张毅，他似乎并没怎么被影响。
依然有人照料他的日常起居，没有钱了可以向前妻借钱，或者让现任妻子抵押房产，经营和创作都有人冲在前面，他的生活只是换了一个频道而已，依然充满轻松和诗意。
这大概是所有五零后、六零后女性跨越不出的一个心理魔障，所有的精彩都要有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是要有一名优秀的男性给予感情，要有稳定的情感，要有完满的婚姻，要有一个名分，要有一份世俗上对自己身份的肯定，这一切都大过于自身价值的实现，于是乎，男人在情场变得高高在上，他们什么也不需做，让两个女人去争，去斗，去抢，而男人则坐享其成，“二个都爱”。
不得不说，在男性社会里，一个优秀的男人真是太舒服了，但是男人的舒服造就了女人的困境，当然，这是那个时代所有女性的困境。
好在杨和萧仍然尽力活出了自我，一个坚持写作，一个另外开拓了一方天地，成就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杨惠姗最终决定把张毅的追思会定在11月20日，这恰好是第57届金马奖颁奖典礼的前一天。我们无法揣测其中深意，但是，这大概是她对于自己辉煌事业的某种仪式化的缅怀，也许，这是一个结束，更是一个开始。
愿两位女性都能在余生好好生活，追寻到那份难得的自由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