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清退现场,感受被折叠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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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清退现场,感受被折叠的北京
2017-11-28 江登兴 江登兴
周一,沈兄开车,带我去火灾附近的清退现场。
昨天一个兄弟告诉我,他的亲友是西红门某执法大队的,告诉他现在有很多因为清退遇到难处的民工,他出门时总是带一壶热水,能帮一个帮一个。
前天打车时,听说大兴远郊区的农村司机说,他们那里有平房也不让出租给外地人。
在路上给一个姐妹打电话,她有一个院子空着,她告诉我,最近有不少人租,但是最近情况太复杂,不知道出租后会遭遇什么情况,暂时不考虑出租。我告诉她,要:“把你的饼,分给饥饿的人。将飘流的穷人,接到你家中。见赤身的,给他衣服遮体。顾恤自己的骨肉而不掩藏。”
到达新建村附近的一个村,道路两旁停着很多货车,相信是以前附近的工厂运输的工具,现在全部停置。前方道路上有几辆警车闪着红灯。我们决定停下车,问路时,有两个妇女,问她们有没有去处,一个说:“我们已经有去处了。”我拿出一本杂志送给她。然后拐外小巷,在一个黑屋子里听到一只猫孤单的叫声。
再往前,很多旧厂房,有一个厂房屋顶已经掀光,剩下十来根巨大的钢横梁。看到几个人站在路边,一个身穿皮衣,告诉我们这里已经清退,更大的清退在附近的村庄。我们感叹自己来晚了。
决定拐到黄村镇附近的L村,从新建村出来时,看到许多小企业,丝网印刷的,建筑的配套小厂,小加工厂等,感叹原来北京还有这么连片的初级工业区。
沈兄弟带我沿团河这一带行驶,看到很大的清退责任分片的牌子,有的挂在电线杆上,有的挂在路边,落款有的是2016年,显然这些清退任务去年有的已经下达,不过执行不力,现在趁大火,一鼓作气,可叹最近的民工们、外地人因此在严寒中遭遇许多艰辛。
18年前,我在团河、金星一带的厂房里居住过。那时,厂房院子里有制衣厂,出版公司,我当时的老板发达后,买了好几套海淀大兴的豪宅。我住在那片厂房里时,月新400元,没有暖气。在这里抓过刺猬、见过沧州好喝酒会长拳的兄弟,接待过作家、文人,央视导演,还遇见过遇罗克的兄弟遇罗文,才知道遇罗克就是在在大兴拘押期间写下“千里雪原莹夜光,诗情人意两茫茫;前村无路任君踏,路亦迢迢夜亦长。”
18年后重访,才发现这片地方,现在集中了这么多的小工厂、小企业。沈兄弟告诉我,平时这一片地方非常热闹,现在冷清多了。一路有很多拆除的房子,穿制服的人在忙着。
这里的北京,是我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自从住进小区后,出北京,就是去一些北部的农家乐,南部的梨花村,想不过北京还是这么大片的“低端”工业区。
越过京开路往西,就是大兴的千年枣,这里一片祥和。也暂时没有什么清退。这是被一条道路折叠的北京。
往西4公里是L村,三天前来过这里。街上的几乎所有店铺都停业了,门口贴着整顿的告示。只有一家药店还有售药,老板说他有两家药店,这家没了,另外一家在别的地方还可以营业。
接到在附近大学里做电焊的朋友马兄弟,我们开车进入马路对面的一所大学,这里一片朝气,建筑庄严宏伟。
大学。
出来后,他带我们进入村庄,街道越来越窄,虽然萧条,可以推想往日这里的拥挤热闹。进入一个公寓,已经断水断电,人去楼空。在黑屋子里听到人声,再往里走,这个公寓由好几座没有什么设计的房子组成,最里面停着一辆山西牌照的宝马车。
马路两侧的大学和村庄,又是一个被折叠的北京。
公寓内部。
再往里走,居民告诉我们,这里店铺停业整顿40天,谁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这里是一个平房区,住着许多打工族,30多平米的房子房租500元。
没有暖气,似乎现在不让烧煤了,可以用电取暖。
小巷里面的佛教用品店。
出来以后感慨万千:
1、今天一路,感慨北京的好几重折叠,而我平时生活在这里,居然感觉不到这重折叠。我自己是从像L村这样的村庄里出来的,当时的教会马路对面是厕所,另一边是垃圾堆。因为是流动人口密集的村落,不同于传统的农村,也不同于阶层化的城市,人们的心相对开放。教会相对容易触及人心。
但是,现在我远离了这样的环境,居然有十几年不再进入这样的社区。
2、这里的居民,包括一路上所见的工业区的居民,曾经就是我的邻舍,我给他传福音是有机会的,如今,他们大部分会离开这里继续他们的漂流,也许我将永远没有机会对他们的传讲耶稣。
3、在一个不断流动的民工群体中,仅有人给他们卡片,给他们书藉,告诉他们耶稣的爱是不够的,需要有人住在其中,生活在他们当中,然后和他们一起被福音塑造成为一个爱的社区。借着福音和教会,才能塑造出一群新人类。城市拆迁清退与否,运作快慢,潮起潮落。露宿街头是眼下的困难,但灵魂的无所皈依则是永远的失落。我想起当年在公主坟街头遇见的一个弟兄,他父亲用板车拉着他求人给透析的钱,自从他被带到教会中,如今十几年了。一周透析三次,他以教会为家,站起来讲道时,底下的博士、教授、民工、老妪都洗耳恭听。福音能够借耶稣的死和复活给人永生,也能塑造一个不朽的社区。
当年住在那片平房里时,有一年,我在几天内同时收到几份礼物,一份来自一个捡破烂的姐妹,给我买的干粮;一份来自在北大读博的成兄,给我买的鼻炎药;还有一份是一个企业家大姐,自己给我包的饺子。
在这个意义在,对面的大学和这边的平房,只用福音能够抹平这座城市的折叠。
4、那天去现场时,有一个教会预备了七套房源,想帮助的需要的人。我建议他们直接公布在救援群里。按照我最近去现场的体验,如果想救济清退的民工兄弟,去现场不是最好的方式。因为你不一定能接触到有效信息,许多的救助群里有很多有效信息。下午看到一个大兴的孤儿院,40个大凉山孩子求助的信息,电话一直打不进去,因为有很多人都想帮助她们。
车子从L村拐出来,是一些有规模的企业的厂房,再拐一个弯,就是一个高档住宅区,那里住的是今天北京教会的信徒,再拐弯,就是我家。
这是被折叠的北京,也是被折叠的福音版图。
如果说,L村的民工教会,因为缺少福音的爱,不能越来马路去爱对面的校园的话;城市教会不能越过社区旁边的马路进入L村,也是因为缺少爱。而在天与地,生与死、罪与义的折叠中,耶稣曾经穿越这个折叠,从天上降下,从马槽到十字架,他自己经历被折叠,却废除了生与死的折叠,使人与上帝和好,也使人与人和好,使社区与社区的折叠也被打破。
我们都要为被折叠的北京忏悔。
2017-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