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代中国文学不如苏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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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现代中国文学不如苏俄文学？ | 冬川豆
2016-11-11 刘仲敬 冬川豆种子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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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的地板高于亚洲的天花板。

：在俄罗斯严酷时期，为何诞生了许多伟大的电影音乐文学艺术家？而中国在类似的时期，产出要差得多。
刘仲敬：欧洲的地板高于亚洲的天花板。俄罗斯是介于欧洲和亚洲之间的存在，它产生高级文化的时间比欧洲要晚得多，但是一开始所到达的高度就是东亚社会望尘莫及、从来未曾达到过的。像罗蒙诺索夫这种达·芬奇类型的文艺复兴式人物，既是重要的科学家，又是俄语文学的伟大诗人，这种人物，你在五四时期或者任何时期的汉语世界的作家中去找，都找不出类似的人物。五四的天花板本来就是非常之低。像胡适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老实说比起中学生当中的文学爱好者编的那些刊物，一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五四时期的诗人和作家，稍微写得比较像样的，都是直接明用或暗用他们翻译的欧洲作品的结果。俄国人显然不是这样的，从黄金时代到白银时代，他们的积累一直是很多的。

科学家、语言学家、哲学家和诗人，莫斯科大学的创立者罗蒙诺索夫（1711-1765）
hhh苏俄时期的文学，等于是白银时期俄罗斯文学砍掉了最精华的部分剩下的那些比较差劲的部分，但毕竟还是继承了旧俄罗斯传统的一部分；而所谓的新中国文学，特别是所谓的十七年文学，那就是延安文工团制造出来的一些宣传品。苏军当时进占哈尔滨的时候，它那些官兵虽然不再像俄国时期的贵族军官那样，有托尔斯泰伯爵那样的文化教养，但是毕竟也还是习惯于听肖斯塔科维奇那些人创作出来的高级音乐作品，但他们到了哈尔滨以后，延安派出去欢迎他们的人给他们带去的是什么呢？就是《白毛女》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两者的逼格差距是一目了然的。

肖斯塔科维奇
hhh苏联文学还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一部分传统，延安文学呢，把过去五四文学搞出来的那些本来都不成气候的幼芽直接斩尽杀绝了，它坚持否认两者之间的继承关系。现代中国的所谓社会科学和文学，都是从延安起家的抗日大学、鲁迅文艺学院这个系统搞出来的。过去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那些人，如果还没有被整死的话，也被整得完全丧失创作能力了，比旧俄罗斯时期遗留到苏联的那些文学传统继承人的处境要差得多。本来民国时期的传统，它最高的天花板，都赶不上人家的地板，而这个天花板又被人为地掀起来、另起炉灶以后，凭你自己搞那一套文工团的东西，当然是搞不出什么好作品来的。

1945年延安鲁艺演出《白毛女》
hhh78年以后重新搞起来的新文艺，实际上是从过去五四传统中那些还没有被斩尽杀绝的东西里挖掘出吉光片羽，然后再不分层次地向西方现代文学模仿，弄出来一些残片，但是自己始终是没有系统的，不像罗蒙诺索夫、叶卡捷琳娜时代以后的俄罗斯文学传统一样，尽管是借鉴西方，但是经过长期的磨合，已经形成自己的独立传统。现在的汉语文学界仍然是处在碎片化散乱堆积的状态，彼此之间没有内在的联系，不足以产生自己的生发力量。如果切断了它海外的输入源的话，它自身都无法维持。

1900年，托尔斯泰与高尔基
问：为什么俄罗斯作家的作品在世界名著中占比格外高？
刘仲敬：从数量上看不是这样的。十九世纪的俄罗斯文学爆炸，从分量上来看，跟二十世纪的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是差不多的。但是单从数量上来讲，跟英语、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的文学相比，份额仍然是极不对等，处在极度的劣势。但是从汉语世界的角度来看还真是这样的，但这是一个经过歪曲后的现象，也就是说，实际上主要是翻译家决定的：你翻译的俄罗斯文学作品比较系统，而翻译其他各国的文学作品就比较零散。在三十年代以前，基本上所有各国的文学作品翻译进来都是零零散散的，取决于个别文人临时的兴趣，像朱生豪译莎士比亚、罗念生译希腊悲剧这种比较有系统的做法是非常罕见的，大多数人都是零零星星地译上一两部，所以完全反映不出原貌，小国在这方面反而显得更占便宜一些。

1934年5月1日，高尔基和他的主人
问：您如何评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刘仲敬：以俄罗斯文学那种质量，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种东西放到中间，那就是等于把什么《天安门诗抄》、《王贵与李香香》放在李白、杜甫和陶渊明当中一样，简直是非常刺目。即使是没有受过文学训练的人，仅仅是感觉一下语言质量，看看蒲宁或者屠格涅夫那个语言的质量，再看看它的语言质量，自然而然就会有非常刺目的对比感。当然它还是有它的意义的，这样的书明显表现出，第一，它是一种屌丝的阶级报复心理。保尔为什么参加革命呢？就是因为他第一次恋爱的时候被资产阶级小姐给甩了，于是愤而参加革命，去寻找自己合适的阶级配偶了。第二就是，革命对他来说是一个报复社会的工具。他参加革命以后，最积极的事情就是什么呢？枪毙怠工分子诸如此类的事情，把他前半生不得志的怨恨发泄出来。

问：您如何评价《大师与玛格丽特》？
刘仲敬：如果在拉美，就算魔幻现实主义。不过在苏联，只能算魔幻赶不上现实主义。我国人民自觉地不再相信宗教，罪犯主动恳求关进钢壁监狱，从墙洞里挖出发霉的私藏外币，这些都没有苏维埃的真实生活夸张。所以西方批评家说作家想象力惊人，其实误会的成分居多。作者的优点在于海明威式的洗练文笔，可能跟他的记者生涯有关，但就文学修为而言，仍然不能跟白银时代相比，明显单薄了许多。尽管如此，仍然是五四文学的任何支脉不能望其项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