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冲天》：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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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冲天》：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2016-06-18 范英杰 财新网
曾经有那么一群年轻人，每一次起飞都可能永别，每一次落地都必须感谢上苍。他们战斗在云霄，胜败一瞬间。他们在人类最大的战争中成长，别无选择
实习记者 范英杰
2016年6月8日，纪录片《冲天》在单向街·花家地店放映，导演张钊维亲临现场。
《冲天》主要讲述了当时平均年龄20多岁的中国空军在对日抗战期间的壮烈故事。该片历时17个月制作完成，主创人员访问了两岸三地近40位还在世的空军飞行员及眷属，将采访素材、口述、历史资料及动画剪接在一起，力图重现这段历史。台湾演员金士杰担任主述旁白，张艾嘉、贾静雯、蔡灿得等演员参与配音。
2015年8月18日，《冲天》在台北中山堂首映，之后登陆台湾各大院线。据悉，该片即将前往美国华盛顿、纽约、旧金山等六个城市巡回展映。
死亡，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曾经有那么一群年轻人，每一次起飞都可能永别，每一次落地都必须感谢上苍。他们战斗在云霄，胜败一瞬间。他们在人类最大的战争中成长，别无选择。”在演员金士杰带有沧桑感的声音中，影片徐徐展开。
《冲天》首先讲述了空军飞行员刘粹刚与妻子许希麟的故事。1933年，两人在杭州初遇，刘粹刚20岁，刚加入空军，许希麟18岁，已是镇小学校长。1936年，两人结为连理。次年10月，刘粹刚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牺牲，年仅24岁。
一度悲伤欲绝的许希麟曾尝试吞币自杀，但她最终于昆明创办“粹刚小学”，担任校长。该校学生都是空军的子弟或遗孤。1993年，79岁的她，在多方支持下著成《刘粹刚传》，一吐数十年来压在心底的衷曲。
影片中有这样一幕：在一次执行完艰险的任务后，刘粹刚归队回家，听到许希麟感慨战役情形，便问她：“你听说了？”她回答：“不，我看到了。你在天上拼命，我却躲进防空洞，这么做，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讽刺。我做不到。”
另一个故事有关学者梁思成与林徽因夫妇。两人在南下逃难途中，在旅馆巧遇一群来自杭州笕桥航校的青年学生。他们交谈甚欢，结为莫逆，这群学生后来更邀请两人出席毕业典礼，担任“荣誉家长”。与此同时，林徽因的三弟林恒也参加了空军，她感到自己与这群热血奋发的年轻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后来，这些年轻人一一在战斗中牺牲，林徽因一次次在家中接到邮局送来的噩耗。在重病与极度伤痛的心情下，她写下了长诗《哭三弟恒》：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来哀悼你的死；\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简单的，你给了。\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为着你哭？\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小时我盼着你的幸福，战时你的安全，\今天你没有儿女牵挂需要抚恤同安慰，\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作家齐邦媛与恋人张大飞（空军第三大队二十八中队分队长）的往事同样令人动容。张大飞考入航校十二期后，两人分隔两地，开始了长达八年的通信。但张大飞一直都压抑着这份情感。在写给齐邦媛哥哥的诀别信中，他曾说，“这些年中，我一直告诉自己，只能是兄妹之情，否则，我死了会害她，我活着也是害她……以我这必死之身，怎能对她说‘我爱你’呢？”
1945年5月18日，张大飞在战役中掩护战友时，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年仅26岁。此时距离抗战胜利只差三个月。
年逾八十后，齐邦媛写下自传性作品《巨流河》。回忆抗战胜利那一夜，她写道：“我受不了这样的狂欢。在昏天暗地的痛哭之中，我度过了胜利夜。”
另一个故事从空军飞行员陈怀民的妹妹陈难讲起。
1938年，武汉“4.29空战”中，时任第四航空大队第二十一中队飞行员的陈怀民因油箱着火，被五架敌机包围的情况下，开着飞机冲向一架敌军的战机，以这种方式告别了世界。当时那架敌机驾驶员是日本二等航空兵高桥宪一，后来，在其飞机的残骸中，发现了一封未婚妻美惠子写给他的家信。
陈难在失去哥哥的悲伤中，想到对方失去未婚夫的心情，竟提笔写信给美惠子：“我告诉你，我家里的父母都非常深切地关怀你，像关怀他们的儿女一般，不带一点怨恨。我盼望有一天让我们的手互相友爱地握着，心和心相印着，沉浸在新鲜的年轻人的热情里。我们有理由为着这个信念而努力。”
第一人称讲述大历史
“一开始要做这个影片的时候，只是非常单纯的想法。在抗战70周年临近的日子，想做一部这样的片子以纪念。”导演张钊维在影片放映之后向观众介绍该片拍摄初衷。
《冲天》由台湾的“中华文化总会”与CNEX纪录片基金会共同出品。CNEX 是非赢利性质的民间文创组织，是现有的华人纪录片最大平台，由两岸三地热爱纪录片的人士组成，张钊维担任其制作总监。CNEX的标语是，“给下一代太平盛世的备忘录”，希望对华人当代社会的变迁历程进行系统性地描绘与纪录。他们每年策划一个大的主题，临近抗战胜利70周年，自然而然想到要做些相关话题。
“中华文化总会”的前身是“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成立于上世纪60年代，以“复兴中华文化”为己任。现任秘书长、作家、资深媒体人杨渡与张钊维是多年好友，两人就抗战纪念的主题聊过几次后，决定要拍当年的空军，讲述这段壮烈又渐渐被今人淡忘的历史。恰逢中华文化总会的会长刘兆玄的父亲也是当时空军，刘兆玄对这个题材非常熟悉，给予很多帮助，于是项目顺利进行下来。
影片找到大量受访者，包括空军飞虎队成员韦宪文、抗战时期空军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的女儿高友良，林徽因的女儿梁再冰等等。“影片里人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自己说的，或者他们亲自写下来的。我没有做任何文字上的更动，只是做了些剪裁、编排。” 张钊维说。
选择从柔情、温暖的女性角度切入，是因为制作团队认为，“战争不只是男人的事”。张钊维说，他不想讲空军史，而是想效仿史景迁那样，以第一人称讲述一群年轻人的故事，让观众容易进入，从而感受普通人面对战争的心情。
而选择使用大量动画来描绘战时场景，也是希望以此吸引更多年轻观众。“我希望做出一部影片给当下的年轻人看，需要抓住他们的眼球。”同时他认为，当所描绘的内容是相对私密、感性的时候，用动画，声音更容易传递。
现场一位90后观众谈到，他印象最深的，是空军12期第一批留美学生的一张集体合影。照片里的人个个英姿飒爽，器宇轩昂，他们应是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年轻人了。“我觉得，在国家民族面临危及存亡的时候，总有这么一批时代精英挺身而出。这样的现象，无论在哪个历史时期，哪个国家都会不断涌现。”
去年11月起，《冲天》陆续在大陆的清华大学、人民大学、中国传媒大学等高校举办放映座谈会，学生们的发言与反应普遍热烈。张钊维希望有更多年轻人关注此片，了解这段抗日战场上不应被遗忘的历史。
他说，美国、日本、德国等都有一系列反思“二战”的作品，比如《拯救大兵瑞恩》《辛德勒的名单》等。中国在这方面的优秀影片很少，但是故事又太多。“可能其中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都会是好莱坞大片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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