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素质高低，愿以恩慈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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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奇丁
前几年做公益工作，认识很多大学生志愿者，聊得来的，就会保持联系，渐渐成了朋友。有一次经过某城市，我特地去拜访一位朋友。当天晚上，我们吃过夜宵往住处走，大概是聊什么历史相关的话题，我只记得那位朋友一口一句“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贱民社会”、“农民素质低”、“农民是暴民的源头”等等。
我听着心里挺别扭的，就顺着话题继续扯，我说，我也是农民，你这样搞歧视不好。他好像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得体，赶紧补一句，农民也是有区别的，你是诗人啊！我那时偶尔胡诌几句诗，他喜欢调侃称我是诗人。
（传教士给麻风病人治病）
两年前，参加一场读书会，论到户籍制度及城市治理问题，一位青年人说，中国农民素质确实低，这是不可否认的客观现实。农民进城给城市带来了劳动力，但如果不加限制，进城务工人员也会给城市带来很多问题，尤其是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在城市没有固定的谋生本领，又不像他们父辈一样吃苦耐劳，他们很容易沦为城市的边缘群体，从而走上违法犯罪道路，比如偷窃、抢劫、卖淫、贩毒等等。接着，他提到托克维尔所说的美国乡镇精神，他认为应该让在城市无法立足或者生存不易的农民回到家乡，在当地谋生来解决生存问题，以此缓解城市治理的压力。
今天回忆此事，不是想讨论他的观点，我主要是想起他说这些话的态度，他言之凿凿反复强调“农村人素质低”，流露出对农民的歧视感，虽然他时不时要强调说：“我并不是歧视农村人，我只是在描述客观事实。”
（传教士在给中国儿童上音乐课）
还有一次，认识一位长辈，平时聊得来，多少算是忘年交。一天早晨，我需要打的，他来送我，马路边停着十几辆的士，但是司机们要么不在车上，要么还在街边铺子吃早餐。总之，情况就是，我着急等车，但是没人愿意马上走。等了几分钟，那位长辈无意识地开始抱怨，他说：“这些司机都是乡下人，很懒的，睡觉的睡觉，吃饭的吃饭，大清早还不做生意。”我没有搭话，他就没再说了。
我在不同场合，都听到过人们对穷人素质的鞭挞，更有甚者，对全体中国人的素质报以鄙夷和否定。一位长期追求社会公义的朋友，一直迷恋欧美的贵族精神和精英治国传统，他喜欢用“垃圾”一词来形容中国人，并把中国称为“猪国”。顺便提一句，他坚持认为中国的前途，在“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觉醒和联合，普通人没什么用。
我想再次强调，我不想分析以上任何人的观点。我只是每次回想起这些话，心里就会空空的，感受到巨大的恐惧和莫名的悲伤。我看到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没有任何温情和怜悯可言，似乎有一块幽暗沉重的巨石，悬在中国的上空，只要风吹草动，就会血流成河。
（传教士在给中国人看口腔病）
不知道是不是鲁迅先生掀起的风气，不仅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就是很多只读过初、高中的中国人，都很会批判国民性，“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对识字的中国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心理标配，很多人都会多多少少流露出类似的情绪。
描述客观事实也好，批判国民性也好，都没有错，但是，把黑屋子沉睡的人们喊醒，不是为指责怒骂，宣告死讯，说——“你们素质太低，没救了！”，而是要提供光明，宣讲福音，说——“这里有一条走出黑屋子的路，救赎来了！”。
中文里有很多暧昧不清的词语，“素质”就属此类，当提到素质的时候，有时候是指礼貌、修养和品味、有时候是指公德和公民意识、有时候是指知识、才能和技艺、有时候甚至是在指某种小资情调。不管具体指什么，一个人素质的炼成，都需要后天的生活环境和教育经历，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有素质。显然，穷人受经济条件、教育条件的限制，不容易具备某些方面的素质。
（教会学校的儿童，在做操）
我想起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开头：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这些话，或许可以送给自认为素质高，就看不起自己同胞的中国人。
写这篇文章，不是要为穷人的素质辩白，事实上，无论素质的定义是什么，作为群体性概念的中国人，都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为富不仁给中国带来的祸害，远远大于穷山恶水出刁民，在一个恶臭的酱缸里，人人都脱不了干系。如果有人单独把自己拎出来，认为自己素质高，那只是他没把自己当作群体的一份子罢了，意思是说，中国人素质低，但不包括我；穷人素质低，但不包括我，我有钱。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国家遍地都有穷人，遍地都有“素质低”的人，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各阶层严重分裂，又没有言论自由和民主制度可以供社会群体交换意见，以达成政治平衡和妥协，那么，十几亿中国人到底是在怎样相处呢？难道就在冷漠和误解中同为一国人吗？还有，自认为有素质的人，要怎样对待自己没有素质的同胞呢？没有素质的人，又要怎样对待那些有素质的人呢？
（传教士和中国的穷孩子们在一起）
直到接触基督教后，我才发现世界上有一种相处模式，叫做“恩典”，这是中国文化里没有的概念。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每个人也都堕落在罪中，人人都亏欠上帝的荣耀，上帝却白白赐下祂的独生爱子耶稣基督，替人类上十字架，救赎了人类。上帝的救赎之恩，就是恩典的源头。
无论一个人的素质是高、是低，都无法除掉自己的罪，每个人内心的幽暗只有神知道。道貌岸然的，可能就男盗女娼，否定上帝的民族，必经不起上帝的审判。如果有人觉得自己比他人素质高，就滋生骄傲，看不起自己的同胞，岂不正好印证自己是个罪人吗？同样，如果我们看到素质低的人，也不过是说明，那人跟自己一样，是一个罪人而已。
在中国，“做人”和“讲关系”几乎是一种学问，人与人之相处特别容易累。我们的文化里缺少超然的爱，我们的爱都是讲条件的，我们可以因为血缘和交情的原因，对亲朋好友心生爱意，但是，要爱某个陌生人，根本不敢想，还要去爱没有素质的陌生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找传教士治病的中国人）
文章里的配图，是上世纪西方传教士在中国传教时的照片，他们接触的是中国最底层、最没有素质的穷人，这些人又脏又没有文化，有各种陋习、恶习，但是，这些西方的传教士却可以爱他们。
对我们中国人来说，这些传教士们的所作所为，是难以置信的，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圣经里说，“一切苦毒、恼恨、忿怒、嚷闹、毁谤，并一切的恶毒，都当从你们中间除掉；并要以恩慈相待，存怜悯的心，彼此饶恕，正如神在基督里饶恕了你们一样。（弗4:31-32）传教士也是有罪的人，他们能如此行，单单是因为恩典，因为神在基督里饶恕了他们。
如果把中国的社会群体比作一个个人，那么每个人身上都有巨大的伤痕，每个人体内都有浓浓的苦毒，每个人心里都有莫名的恐惧，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冷冷的刀。很难想象，这样一群人，如果彼此没有恩慈，一旦社会撕裂，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情景。
不管素质高低，我们都是罪人，愿人人认罪悔改，彼此以恩慈相待。
2016.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