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霍费尔难题：在邪恶的世界中，我们应当怎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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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霍费尔难题：在邪恶的世界中，我们应当怎样行？
原创 2015-12-14 麦琪 麦琪的礼物
朋霍费尔难题：在邪恶的世界中，我们应当怎样行？
——读《朋霍费尔：牧师、殉道者、先知、间谍》
“我们也不知道怎样行，我们的眼目，单仰望你。” （代下20章12节）
【1】
1940年7月4日，纳粹德国军队开进巴黎的第三天，整个德国陷入了爱国主义的狂欢，他们在收音机里听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法国投降！”。德国人民对希特勒的崇拜在这一天达到顶峰，英明的元首带领狂热的群众，彻底恢复了往日的荣耀，1918年《凡尔赛条约》为德国带来的羞辱，如同一场笼罩在德国23年的雾霾，沉重灰暗，令人窒息，而今，元首将其一扫而尽，德国人普遍有报仇雪恨的快感。
这一天，神学家朋霍费尔的信仰发生了裂变，当德意志公民举起手臂，行纳粹礼，齐唱《德国至上》时，朋霍费尔也举起手臂，向元首敬礼，“希特勒万岁！”他的朋友贝特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要知道在过去几年里，朋霍费尔一直是纳粹政府的“反动派”。朋霍费尔见状，对他说：“你疯啦？举起你的手臂！我们可以为很多事情冒险，但可不要栽在这种愚蠢的敬礼上！”
【2】
我猜想，在朋霍费尔举起手臂的那一刻，众天使也会震惊，或许天使们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景，还是主耶稣安息日给人治病，使徒们安息日拣麦穗吃，或者耶稣与税利一起吃饭。
朋霍费尔的做法，即使在今天的基督徒看来，恐怕也难以理解，基督徒可以撒谎吗？可以施行诡计吗？接下来的事情更具有挑战性，神学家朋霍费尔以认信教会牧师的身份，加入到了德国国防军，他伪装成一名为希特勒效命的军情局干员，而事实上，他已经偷偷加入了推翻纳粹政权的密谋队伍，目的是刺杀希特勒。简而言之，一位牧师做了间谍，成为自己国家的“叛徒”。
【3】
德国教会直接继承马丁路德的改教遗产，又受敬虔主义影响，对于德国基督徒来说，信仰不单是一套抽象的属灵说辞，更是严格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每个德国人都会为自己遵守纪律，爱惜荣誉而自豪。但是，当信仰的焦点成为个人敬虔的生活时，基督徒们也就有意无意忽视了上帝整全的旨意，他们很容易成为律法主义者。可以设想，在属灵的国度里，当朋霍费尔举起手臂时，自认为敬虔的德国基督徒，势必都受到了空前的冒犯和羞辱，或者更进一步，朋霍费尔的这一举动，是对德国的宗教传统的质疑和否定。
敬拜上帝，不偷窃，不谋杀，也不犯奸淫，行事严谨，礼貌待人……都没有问题。但是，当希特勒攫取国家政权，假扮救世主为祸人间的时候，敬虔的道德生活立刻暴露出其局限和伪善的一面。希特勒就像是魔鬼的代言人，他在与上帝打赌，威逼每一个基督徒现出原形，基督徒们要么出于良心抉择，与纳粹决裂，被纳粹杀死；要么闭口不言，眼睁睁看纳粹作恶；否则，就被邪恶裹挟参与作恶，一边杀人，一边忏悔，一边犯罪，一边声称这是服从命令。
事实上，大部分德国基督徒都选择了第三条路，他们成了世界上最伪善的法利赛人，而他们至死都认为自己是爱国爱教的“好”基督徒。
【4】
朋霍费尔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代，他称之为“宗教时代”。1944年4月，朋霍费尔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我们用神学和宗教词汇向大众传达信息的时代过去了，而内在与良心的时代也一去不返，这指的就是宗教时代。我们现在正朝一个完全没有宗教的时代发展：现代人丝毫没有敬虔之心，即使那些确实认为自己敬虔的人，也只是说说而已。”显然，在这里，他对正统基督教和敬虔主义都予以否定和质疑。
朋霍费尔对“宗教时代”不满意，他口中的“宗教”自然不是指基督信仰本身，而是他一直都在思考和警惕的那种仿冒与简化基督信仰的“宗教”。朋霍费尔认为，上帝若不是世界的主，那就不再是主，而这种基督“宗教”将上帝缩小了，上帝被局限在教会或是个人的生活里。事实上，确实如此，自宗教改革以来，教会和基督徒渐渐站在了世界的边陲角落，所以，当世界危机四伏时，上帝的精兵彻底陷入被动，六神无主，无法应对。
面对希特勒，基督徒可以选择死亡，但是，要正确地活出基督的样式，却更具挑战性，甚至成为伦理难题。对于这种困境，朋霍费尔提出“非宗教的基督教”，旨在将基督信仰拉出这种狭隘的格局，“教会不是站在人类力量消耗的边陲，而是站在正中央，这就是旧约的样式，就此而言，我们在阅读新约时，对旧约的参考远远不够。”，他如此说。可惜，朋霍费尔对此没有更加系统详细的论述，这导致多年后一些自由派神学家对他有诸多误解，好在类似误解本书中都有澄清。
【5】
所以，在神学家朋霍费尔看来，自己愿意用欺诈的方式参与刺杀希特勒的密谋，并非是出于血气和自义，也不是悖逆上帝，恰恰相反，他认为自己是对上帝自觉彻底的顺服。在他未写完的著作《伦理学》中，他开篇写到：
所有想要钻研基督教伦理的人，都得面对一个非比寻常的要求，那就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必须舍弃两个带领他们走上讨论伦理之路的问题:“如何成为一个善人？”以及“如何行善？”转而探讨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什么是上帝的旨意？”
上帝是至善至美的，希特勒必然是魔鬼和罪的产物，而不符合上帝的旨意，由此，朋霍费尔确信自己乃是行在上帝的旨意中。所以，到此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选择做间谍，参与刺杀希特勒了。朋霍费尔似乎在表露一个惊人的观点，如果基督徒确信上帝的旨意，那就应该行出来，而不必在乎原则与手段是否正确。事实上，朋霍费尔确实如此认为，他说：“在上帝手中，原则只是工具；当它们不能继续发挥功用时，马上就会被丢弃。”在朋霍费尔看来，上帝的旨意大于“原则与规矩”。
如何评价朋霍费尔的神学观点，这是另一道难题，我不敢轻易下笔。不过，我们可以试着去了解朋霍费尔所处的时代，了解朋霍费尔鲜活的生命，来共同寻求，思考这道“朋霍费尔难题”：在邪恶的世界中，我们应当怎样行？
参考资料：《朋霍费尔：牧师、殉道者、先知、间谍》，上海三联书店出版。
2015.12.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