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能无趣或无根？ ——陪儿子一起看《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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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独立出品 【热点影评】
文| 刘晓海
作为一位陪伴儿子一起看电影《小王子》的父亲，我要郑重诚恳地告诉孩子：责任与童真一样，是成长的关键词。没有童真，人生就会无趣；丢弃责任，人生就会无根。一个有着责任感而又不失童心的人，Ta一定不是那无趣的老妈，可也不必是那古怪的老头。
“牵绊”与“成长”
和很多家长一样，我是陪着儿子读书才结识《小王子》的，读完后又和很多人一样由衷地感慨它真的是本“写给大人看的童话”。书里敏感细腻的笔触，对这个世界的纯真视角，未必能打动小孩，却一定会让大人再坚硬的心多少也变得柔软。
而看完《小王子》的电影，觉得电影表达的又有些不同的东西，值得和8岁的儿子好好交流；估计有些地方他现在也未必能理解，那留待他以后回头再来看看也无妨。
电影给人最大的意外，应该是其改编力度。
首先，在表现形式上，电影不是简单地复述原著，而是通过一位面临学业压力的小女孩和一位童心未泯的老飞行员之间的交往，讲出小王子的故事。这样的改编非常有创造性和表现力，可以说相当出色；但电影的后半部分，小女孩驾驶飞机前往长大后的小王子所在星球的那一段冒险历程，情节转换得有些突兀，风格从写实一下子切换成科幻，惊险刺激的动作和场面，这些好莱坞惯用桥段，和前面平静推进的剧情形成了太大的落差，让人难免感到有些脱节。
其次，在主题探讨上，和原著比较，电影的侧重点也有较大不同。在我看来，《小王子》原著有两个主题。一个主题是“成长”，通过“我”画画的遭遇，以及小王子在地球等多个星球的经历，喟叹人一旦长大，就丢掉了孩童身上那份纯真，变得无聊无趣；另一个主题是“牵绊”，一个人或一件物，之所以对你有意义，是因为你“驯服”了Ta，你们之间建立了关系，“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在“成长”主题上，电影的表达比原著只有过之而没有不及，要好好说一说的是被电影淡化的“牵绊”主题。
通读原著，会发现，小王子与B612星球上的那朵玫瑰花之间的“牵绊”是最令人感到忧伤的事，而且这种忧伤贯穿了全书。正是这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让小王子懂得了呵护，让他感到了忧伤，让他出走，又让他领悟狐狸所说的“驯服”和“牵绊”的含义。
在原著最后部分，小王子好几次和“我”提起“星星”来诉说他和“我”之间的“牵绊”：
“夜晚，当你望着天空的时候，既然我就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既然我在其中一颗星星上笑着，那么对你来说，就好象所有的星星都在笑，那么你将看到的星星都是会笑的星星。”
这样深情的言语，和狐狸对小王子所说的：“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一旦你驯服了我，麦子的金黄色就会使我想起了你”一样让人无比感动，共同成为全书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叙述。“牵绊”，无疑是原著的另一个重要主题。
但在电影里，“成长”变成了唯一贯穿全剧的线索，“牵绊”只是作为普通的情节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轻轻带过。电影一开头，就是入学面试这个我们可能更为熟悉的场景：如临大敌的母亲，阴阳怪气的面试官，阴森压抑的氛围，和孤立无助地面对着这一切的故事主角——那位惶恐不安的小女孩。故事的主线由此展开：童心未泯的小女孩在怪老头邻居——老飞行员感染和启发下，开始了对抗无聊无趣的大人世界之旅。
在故事发生的一前一后两个地方，都一样被设定成整齐划一的、没有个性区分、没有色彩差别的冰冷钢筋水泥世界；除了几个主要人物，所有人都是一副刻板阴冷的面孔；时不时萦绕耳畔的广播，始终是一堆冷冰冰的数字播报。所有这些，都十分生动地揭示，完全失去了童真的成长，是多么的令人恐惧。
故事的两个关键人物——小女孩的妈妈和长大后的小王子，他们的形象塑造，更强烈地加深了这种恐惧。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她发自内心地关心女儿，但她无法挣脱整齐划一的成人世界绑在她心灵上的缰绳，和其他家长一样，只能用事无巨细的严格规划来表达对女儿的关心，把女儿的每一小时、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甚至她的一生都变成了墙上密密麻麻的小格子，这样的一种爱，令人窒息，是扼杀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绞架。
长大后的小王子更是惨不忍睹，成为了一个失魂落魄、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大厦清洁工：空洞的眼神透露的是他更加空洞的头脑，枯槁的面容透露的是他更加枯槁的心灵，单薄的身材透露的是他更加单薄的思想。
这一切，无不都在刻画着成人世界令人恐惧的无聊无趣，甚至于，如果硬要给它扣上“妖魔化成人世界”的帽子，电影的主创者估计也没办法觉得完全无辜。
大人的世界真有这么可怕吗？
所以，电影在表达“成长”这个主题上，比原著更加的鲜明，更加的彻底。但这种黑白分明、正反清晰的表达方式，给看电影的孩子们难免带来了一个疑问：现实里，大人的世界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而电影里飞行员的角色，可能又给孩子们带来了另一个疑问。和现实里原著作者圣埃克苏佩里在44岁时驾驶飞机出勤时失事坠海身亡不一样，电影里的飞行员继续“长大”成了一个步履蹒跚垂垂老矣的老头，过着与世隔绝的离群索居生活，躲开世人目光，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日复一日鼓捣着他那架破败的飞机。
在电影塑造的冰冷无趣的成人世界里，飞行员老头象他那座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老房子一样，是一个孤单的异类，一个跟整个世界完全相反的符号，但他那古怪的表象，代表着却是不弃童真、不忘初心的成长。小女孩正是在他的感染和启发下开始了反叛的历程，拾回了成长的乐趣。
如果沿用正派——反派的常用分析框架，无疑，飞行员成了电影中自始自终形象最为高大、最为突出的正派人物。在淡化了“牵绊的情谊”，又用力放大了“成长的异化”的故事安排下，作为正派人物代表的飞行员不可避免地给孩子们带来了第二个疑问：长大后不想变得象那位妈妈一样的无趣，可为了仍然有趣，是不是一定要象那飞行员老头一样与众不同的古怪？
对这个两疑问，我的回答都是：No。我当然无意将这部电影当成我要表达的主题的靶子，更明白不能苛求一部电影面面俱到地去表达种种道理。但作为一位陪伴儿子一起看电影的父亲，对于第一个疑问，我要正襟危坐地告诉他：真实的大人世界，并非象电影说的那样刻板、无趣和冰冷。现实里的世界未必包容各种个性，却还算多姿多彩；它有阴影和冰冷，可也有彩色和温暖；它有格式化的强制力，却并非无处不在避无可避。重要的是，一个人对抗全世界，或者全世界碾压一个人的情形，基本上要么只在电影或电视里才会看到，要么就存在于幻想之中。
抛开成长的“负面清单”
那么在这样的现实世界里，真实的成长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样的成长，才是现实世界里我们所需要的？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很乐意借题发挥，把电影中与小女孩关系最密切的两位人物——那位无趣老妈和那位古怪老头，作为跷跷板的两端尝试探讨。
很显然，我是要把这两位关键人物作为列出成长“负面清单”的形象代言人。电影很清楚地告诉我们，成长不能意味着乐趣的失去，不能意味着想象力的衰亡，不能意味着学业压倒一切，不能意味着把一切简化成一堆堆数字，不能意味着把长大沦为了事实上的衰老——也就是说，成长不能让人变成了被外部世界格式化了的、失去了童真的妈妈。
但接着，我要说的是，成长也不能意味着沉溺于自我与整个世界对抗，不能意味着离群索居与世隔绝，不能意味着不切实际追逐梦想，不能意味着抛弃学业拒绝学习——电影中的飞行员，他是在不正常世界里遵循内心，选择了做一个正常的异类；他走的路，在电影之外的世界，一样不能避免同样被贴上异类的标签，即使很难分清这样是对与错、正常还是不正常——总之在现实世界里，他的选择并不是成长的正常模板。
列完这个“负面清单”，我们就会发现，这个不单纯但也没那么复杂的现实世界不是座庞然大物的机器，它生产出来的大人，不是只有无趣的刻板和有趣的古怪这两种。现实世界里，每个人都会不可避免地长大，或多或少地遗落童真，但成长途上，只要我们敞开胸怀，坦然面对，勇敢前行，沐浴阳光也经历风雨，成长，就不是件糟糕的事，甚至，是件水到渠成的乐事。
我们承受学业的压力也享受进步的乐趣，接受长辈的管教也享用他们的呵护，承受朋友的背叛也接受他们的帮助，直面同事的倾轧也得到他们的支持，品尝恋爱的甜蜜也吞咽失恋的苦涩，欢呼理想的实现也痛哭梦想的破灭，忍受社交的烦琐也汲取交往的益处——成长，从来就不是件只有一个侧面、一个色彩、一个音调的事。这样的成长，使我们成为一个立体的人，有光明也有黑暗，坚持自我也不排斥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无趣，也没有那么多的古怪。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成长，它还不是一个人孤单的旅途，它交织着所有与你有“牵绊”的人的陪伴——在你还没有独立选择能力的时候，“陪伴”更是你成长不可或缺的元素。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没去思量什么是成长，但无论是那煤屑沾染老茧满布的双手，还是那觥筹交错中疲惫的身躯，却无一不是“牵绊”的证明：为了他们所牵绊的人，他们正在全力地付出，全心地陪伴——“责任”是“牵绊”的首要含义，小王子对他的玫瑰花和三座火山的悉心照顾，不就是责任吗？他的全部忧愁，不正是来源于对令他牵绊的事物的责任吗？
所以，责任与童真一样，是成长的关键词。没有童真，人生就会无趣；丢弃责任，人生就会无根。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成长就是要逐步地学会承担责任，明白了再强烈的自我也要受到责任的限制，明白了没有学习——不仅仅那种学业的学习——就会缺乏对自己负责和对他人负责的能力。一个有着责任感而又不失童心的人，Ta一定不是那无趣的老妈，可也不必是那古怪的老头。
所以，我要告诉儿子：孩子，大人的世界并不可怕，别畏惧成长，勇敢地去拥抱它，你要做的，是努力去成长为一个有趣味、有追求、有责任的大人。而这，也正是你的爸爸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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