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铸成是“卧底”也是“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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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30 徐庆全 八十年代
读《徐铸成自述：运动档案汇编》，触目惊心得有些恍惚。这位在新闻界卓有声望的人物，也曾当过“告密者”、“卧底”。
记得在2009年3月，章诒和大姐先后发表两篇文章，揭露“告密”和“卧底”人的行径。前一篇是《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认为是聂绀弩的好友黄苗子的告密将他送进了监狱；后一篇是《卧底》，主角是翻译家、出版家并兼有“好人冯二哥”之称的冯亦代，章伯钧成为右派后，他一直在章家卧底，并不时的向组织汇报章的情况。
两篇文章一出，千层浪叠起，论者多站在道德高地来谴责黄苗子和冯亦代的行径，大多忽略了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因素，只有曾与冯亦代交往甚深的北岛先生文章比较中肯。我认为，诒和大姐所展现的重点是黄、冯两位老人曾经的另一面，而非论者所言的“丑陋”的揭露。
我在由给甘琦转给北岛先生的邮件中这样写道：“‘告密问题’开始讨论时我就不以为然，我的看法和北岛先生一样，例证是我在《名家书札与文坛风云》所引用的聂绀弩给周扬的信。聂是章大姐褒扬的人，但在胡风事件时，他尚在旅次，却主动揭发有关胡风的四条线索（从后来的人民日报公布的第三批材料来说，这四条线索有两条是存在的）。其实聂完全不必要这样做但他做了，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个人恩怨的问题。”
信中提到的《名家书札与文坛风云》是我当年出版过的一本书，在去香港开会拜会北岛先生时当面送给他。书中我写到了聂绀弩在没有任何人要求下，就自觉地给主持反胡风运动的周扬写信，检举胡风。我认为，按照章诒和大姐文章的观点，这也是属于告密者之列。
我这样写，是因为我相信，在当时那个国家机器下，告密也罢，卧底也罢，黄苗子、冯亦代不会是个案，其同类很多，只是人们不知道而已。现在，读到《徐铸成自述：运动档案汇编》，又一个同类出现了。
1957年反右时，徐铸成是新闻界著名的“大右派”。1959年9月他被摘帽后，上海市政协主管右派改造的江华就找到他，要他“做些所谓知识分子的‘思想工作’”，“总的目的，是把他们的想法如实向党反映，以便党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江华对他说：“这是对你的考验，看你能否打破顾虑，为党做些工作”，并指示说，不要常去，可以隔几个月去一次，遇着国内外重大问题发生时去一次。徐铸成没有选择，诚惶诚恐的接受了任务。开始，他的工作重点对象是李平心和傅东华。李平心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斯时为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理事、上海市政协委员；傅东华是著名的翻译家，斯时为上海市政协委员。都是统战部门所看重的知识分子。徐铸成在与分别与二人谈话后，“都把交谈内容详细地写成书面送交统战部”。
后来，徐铸成的任务有所扩大，右派也成为他“任务”的对象。譬如，他奉命去和王造时、刘海粟谈过，而且每次“谈后都写成书面汇报交出去”。譬如，对大右派浦熙修、宋云彬，徐铸成遵照领导“要请他们吃饭，和他们多谈谈”的指示而工作，同样“也把详细的谈话内容书面汇报”。
潇洒倜傥的黄苗子为什么告密，“好人冯二哥”为什么卧底，新闻界泰斗徐铸成为什么踵其尘（我相信还有人在这个队伍里）？占据道德高地的谴责是苍白为力的。被告密的聂绀弩是这样看这个问题的。他说：密告，自古有之，也算个职业了，是由国家机器派生出来的。国家越是专制，密告的数量就越多，质量也越高。人们通常只是去谴责犹大，而放过了残暴的总督。其实，不管犹大是否告密，总督迟早也会对耶稣下手。
聂氏洞察历史，深知告密非告密者个人之罪，乃体制裹挟之下的屈从。黄苗子、冯亦代如此，徐铸成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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