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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弥的仇恨:北爱尔兰的Bloody Sunday

永不消弥的仇恨:北爱尔兰的Bloody Sunday

永不消弥的仇恨:北爱尔兰的Bloody Sunday

林海
http://www.15yan.com/story/54xPMeCF0V8/

时下是初秋的贝尔法斯特。天气微凉。我在Max的办公室里,听他说着:平时年轻人忙着上班上学,到了周末,他们一般要互相扔石头、侮骂、互殴,作为消遣。这里是新教徒与天主教徒的混住区——虽然混住,但亦彼此分隔。而且互相对峙仇恨。某一条路的路桩刷成红、蓝、白相间,表示他们对于英国的忠心。而米字旗色彩不远的地方,就直接飘扬着爱尔兰共和国的三色旗。原先驻扎的英国军队,还能维护双方和平对峙。军队撤走后,再次陷入混乱。窗外我忽然瞥见,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很熟练地往邻居家扔石头。我问Max,这么小的孩子,仇恨从哪里来?

Max是俄国人。在美国上的大学。毕业后来了北爱尔兰,娶了北爱尔兰姑娘。有了三岁大的女儿。叫作Lara。和《再见列宁》中那个苏联来的性感实习护士以及日瓦戈医生的护士同名。Max在北爱运营着一个以宗教调和为目的的NGO。这项工作只有外国人可能做。尽管如此,外国人也常常面临二选一的站队要求。假如不站队,就往往被双方都疏离,任何社会影响都没有。宗教隔离与仇恨,似乎一直是北爱尔兰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标签。一个月前,当我知道要来贝尔法斯特参加一个国际会议时,第一时间,战火、叛乱、欺骗、斗争、恐怖主义、人体炸弹,浮现在我眼前。而历史课本上也把北爱和科索沃放在一起讲:同胞互残,族群分裂,赤裸裸地表现为巷战:一个少年躲在墙角,另一个少年则一挥手向他扔去一颗手榴弹。

爱尔兰并不是世界文明的尽头。早在公元前6600年,最后一次冰川期结束后,爱尔兰岛上已经有最早定居的居民。公元前3000年,农民开始饲养动物和耕种土地。公元前2000年左右,探矿者和金属制造工也出现了。公元前6世纪时,凯尔特人到达爱尔兰。一百年后,基督教经圣·帕布里克之手在爱尔兰生根。因为未经历中世纪早期的蛮族入侵,所以,在6世纪和7世纪,以寺院为中心的爱尔兰艺术、学术和文化得到了空前繁荣。在公元800年左右,爱尔兰的教士甚至为欧洲的很多地方带去了基督教。

从9世纪开始,爱尔兰受到其他民族入侵,最先来到这里的侵略者是斯堪的纳维亚人。12世纪,苏格兰和威尔士的诺曼底人抵达爱尔兰,并掌握了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此后四百年,诺曼底人在爱尔兰和英国同时握有统治权。爱尔兰的盖尔族人发动一系列反对新教与不列颠移民的叛乱,然而收效颇为有限。1603年,最后一个盖尔族堡垒,Ulster城被攻破。17世纪,英格兰内战爆发。克伦威尔铁蹄碾过爱尔兰。17世纪末,新教徒垄断了政治权和土地所有权,并制定了歧视天主教的刑法。1800年《合并法》、1801年《英爱同盟条约》后,爱尔兰正式并入英国版图。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才通过1921年的《英爱条约》给予爱尔兰独立地位——然而这一条约的结果是,南部26个郡后来成为爱尔兰共和国,多数信仰天主教。北部6个郡仍留在联合王国内部,多数宗教为新教。此后至今,北爱尔兰境内的天主教徒主张独立或加入南部爱尔兰共和国,而新教徒坚决效忠联合王国。南部的爱尔兰共和军一直到2005年都不肯放下武器,反复制造恐怖袭击,在英国驻都柏林大使馆和伦敦地铁站都制造过爆炸事件。自1968年至2002年7月,在英国、北爱尔兰地区以及爱尔兰共和国境内共有3600人在暴力冲突中丧生,爱尔兰共和军及其它组织至少应对其中2000人的死亡负责。

这个令英国人头疼的小岛北部,有一个叫作德里的城市。它曾经叫作伦敦德里。而今叫作自由德里。1972年1月30日,“血腥周日”事件就在这里发生。而那之前,1968年8月,“北爱尔兰民权协会”举行了第一次要求公民权利的和平游行,在游行中与部分警察和新教徒发生激烈冲突,导致了一场持续了一年多的流血事件。1969年,英国军队进驻北爱尔兰,爱尔兰共和军用暴力驱逐英军。双方流血事件升级。“血腥周日”(在爱尔兰语里叫作Domhnach na Fola——其实Bloody Sunday在爱尔兰历史上不只发生过一次,在1972年之前,许多个周日都发生过为自由独立而流血的事件:1887年在伦敦,1913年在都柏林,1920年再次在都柏林,等等)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时刻。南北爱尔兰分治之后,原本是多数派的天主教徒在北爱六郡一下子由多数派转变成少数派。而新教徒由原来岛内的少数派一下子成为北爱的多数派。双方在利益分配、宗教纲领、亲英还是联爱等问题上争议不断,仇恨时常升级为武装冲突。代表天主教徒的武装力量是临时爱尔兰共和军(Provisional Irish Republican Army,认为自己是爱尔兰共和军的直接继承者,以实现南北爱统一、保护天主教徒为目标)。而代表新教徒的武装力量叫作乌尔斯特民兵(Ulster Volunteer Force,取名于前面提到的Ulster城,盖尔族的最后一个堡垒)。这两支武装力量,在今天看来都可以称为恐怖分子——经常针对对方的平民进行宗教袭击,并互相栽脏,制造恐怖袭击以引发世界对于对方的指责。双方一度都宣称自己的政治目标是推动北爱的政治和解与改革,却比赛似地持续使用着暴力和恐怖手段。

1972年1月30日在德里发生的“血腥周日”事件,至今仍然争议不断。天主教徒计划进行一次游行。事先申报了路线与人数。原本打算旗鼓相当地进行示威的新教力量,却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似的,取消了当日的游行活动。天主教徒的游行人数具体多少,有不同的几个版本,从三千到三万不等。他们原本计划直接行进到市政厅前,却遇到路障和英军伞兵团士兵的阻拦,于是迂回到德里市的一个街角——今天称为“自由德里之角”。在这里游行者与士兵发生了武装冲突。具体过程不明——应该说是争议不断,事后英国大法官威德格尼爵士领导的司法调查团作出的结论是,游行者袭击士兵,士兵使用了高压水龙和催泪瓦斯进行驱逐,游行者仍然首先开火,并造成士兵受伤。随后士兵进行反击——调查团坚持认为,这些士兵的行为是个人行为,因为伞兵团已经三令五申,不得开火。然而其他目击者和三十年后解密的档案却证明,调查团牺牲了司法的中立性在为政府文过饰非——被袭击的游行者是手无寸铁的,多人是被装甲车撞死,多人是从背后、脑后中枪,还有不少是青少年。其中一位死者,在被送往医院途中,被英军发现口袋里有炸药,但有人指称这些炸药是英军故意放在这位死者口袋中的。尽管英军总部下令停火,但部队在一位叫作Ted Loden指挥官的“个人”命令下,仍然对于游行队伍进行扫射。在停火令下达后,又有十二人死亡——他们中的多数是为了救助那些受伤倒地的人而被射杀。

真相如何,到今天还无法断言。目前还有约一千张军用直升机拍摄的照片和一些录影片段仍未公开。尽管各方面都认为,血腥周日对于北爱和平进程造成了负面的影响——比如原本天主教徒将英军视为中立的势力,而在此事件之后视其为仇敌——并且,不断试图寻找真相。比如,利姆瑞克大学的Dermot Walsh教授利用一部分解密的文档,于2000年撰写了《Bloody Sunday and the Rule of Law in Northern Ireland》一书。大约半年之后,我们在都柏林三一学院进行过一次谈话。Walsh教授穿着长长的风衣,头发微白。除了质疑英国司法调查团的调查结论,他更多地关注“血腥周日”事件对于北爱未来制度层面的影响。例如,1998年,和谈在北爱尔兰主要政党之间展开,旨在达成政治协议。这些对话最终产生了1998年贝尔法斯特协议,又称“受难节协议”(Good Friday Agreements)。这个协议在“权力共享”的基础上恢复了北爱尔兰自治政府,在1999年建立了由四个主要政党(包括新芬党在内)组成的执行会议。其他改革措施包括警察机构改革(更名为北爱尔兰警察)与要求招收最低限额的天主教徒。但是,权力共享的执行会议和议会在2002年被暂停运作,临时派共和军在新芬党办事处的间谍网(随后显示是由一名英国密探丹尼斯·唐纳森建立的)暴露之后,联合派退出政府。这是联合派与新芬党之间由于共和军未能完全有效地快速解除武装而在关系紧张的表现。共和军的武装(在2005年9月)已经令大多数人满意地完全解除,但是民主联合党继续对共和派宣称“战争结束”保持警惕。

在民间,另一种努力的尝试也在进行——从孩子身上试着消解仇恨。一些人权机构在进行一个名为“Lift Off”的人权教育方案。对于11岁以下的孩子,在其课程教育里增加人权课程。对于5岁-8岁的孩子,先不提人权这个概念,只是给他们讲述本地区的冲突现状,跟他们提在另外一些家庭里,也有和他们一样的孩子们对于8岁-10岁,就让他们开始接触权利,首先是孩子自己的权利——比如说介绍儿童权利公约(the Convention on Rights of Children),其次推广到其他人的权利。对10岁到11岁的孩子而言,可以开始培养他们的责任观念——保护自己和他人的人权是自己的责任。不过,这一计划的进展效果一般,因为学校对于是否选择这一教育方案,有着完全的决定权——教育委员会不过只有制定方案并建议采用的权力。在北爱尔兰,两大族群的学校还是完全分开的,天主教的孩子上天主教学校,新教徒的孩子上新教学校,这其实是仇恨与敌对滋生最关键的环节。目前共有40个的学校接受了这一方案,而在这40个学校中,天主教的学校占了30个左右。占有主流话语权的新教徒阵营,对此反应相对平淡。要消弥孩子间的隔阂和仇视,和自治政府的重建以及其他社会制度的发展一样,将可能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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