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给孩子的最好教育
冉云飞 7月27日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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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我用个词来形容这个时代的最大特点,那就是从空间到时间前所未有的“高速度”。从飞机、动车到互联网,无不展示出与此前社会的巨大不同。高速度带来一系列便捷,但就像香港海洋公园的极速之旅,几秒钟从很高的地方瞬间下坠,快则快哉——这也就是蹦极等户外活动受人欢迎的原因——但不能否认其失重感,给人带来的不适与畏惧。
一个高速发展及转型的社会,人们很难沉淀下来思考生活的意义,而被这种你已经上的“贼船”——“高速度”所裹挟,身不由己。
如果说工业革命诞生了集约化、标准化,讲究大规模成批训练、教育社会所需要的各方面人才的学校,那么到了如今不只是大规模需要标准化人才(技术熟练的重复性工作人员)且变动不居的时代,教育的方式方法就必然应该做出相当的因应。
信息匮乏且流动速度很慢的农业时代,知识的折旧率不高,因此才有像中国“三百千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等传统蒙学教材,使用近千年而不变的“奇迹”出现。但到了工业社会,各种此前不曾有过的职业之出现,对受过教育的人力资源需求巨增,使得教育供给必须从小规模的、少数人受到教育的私塾,发展成现代意义上的、大规模集体受训的学校,才能满足更多的人在社会中生存就业,以及社会对高质量的人力资源之所需。
但信息的洪流并没有因此止步,现代邮递制度远比烽火台、驿站制度使用年限更短但死得更快,广播、电视、报纸领风骚的年限也就一百年,逐渐为互联网所代替。互联网兴起后,它有一个特点为此前其他传播媒介所未有,即在互联网领域的自行革命,从社区到博客,从博客到微博,从微博到微信(当然这是和其它技术革命如智能手机联系起来的),其变化速度之快,在二十年内完成了自身的嬗变与更新。
互联网嬗变与更新的一大特点,就是速度加快和海量信息奔涌。这就从另外的角度增加了人们获取有用知识的难度,即有些信息乃至知识是噪音或者短时就作废的折旧品。大数据应用、偏好性搜索的崛起,是应对信息洪流的一个有效措施。但大数据应用、偏好性搜索还是不能代替产品质量与有效的市场竞争,这便是萨尔曼·可汗看到互联网教育的潜力之所在。
最近读毕萨尔曼·可汗《翻转课堂的可汗学院》一书,对这个目前为止全球影响最大的在线教育可汗学院之目的与宗旨,有更多的认识。它与停留于家教特别是留学教育这样“油水”众多的实用领域的中国在线教育,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可汗学院目前还是非营利性质的免费在线教育,由于微软和谷歌的支持,使得可汗学院声誉鹊起。
萨尔曼·可汗的目的是使世界各地的民众,无论贫穷与富裕都获得较为一致的教育。虽然他这个近乎乌托邦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不现实,但其用心不可谓不宏大。因为互联网这场信息革命,“世界变化之快让深度创造力和分析思维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技能,它们已不再是只有社会精英才具备的优势,而是我们每个人不可或缺的生存本领。过去那种只有一部分能够接受教育的情况必须得到改变”(p.8)。
萨尔曼·可汗因辅导表妹学数学,进而辅导更多的亲戚朋友的孩子,而逐渐生出了搞在线教育的想法。这种渐进想法,使得他于在线教育的领会,务实而有效。他强调学生自主学习、成人终身学习的教育理念,利用互联网全球联通的特性(很遗憾的是,包括中国在内的一些国家你必须会翻墙,因为他上传课程的平台是YOUTUBE),再加上谷歌捐资助此项目翻译成世界最通用的十种语言——关键是它永不消失,可重复利用,没有人数限制,不需要固定的教室,使不同层次的人根据自己的进度加以利用与选择——正在使得可汗学院的课程,为世界上更多的人所了解。我看了中文版的“古代信息论”,的确讲得有趣好玩,每段视频最短的三分多钟,最长的也不超过十分钟,这是萨尔曼·可汗根据注意力集中在十至十五分钟的理论,而得出视频课程时长的限制。
信息加速的时代,知识的折掉率亦在加速,因此那种对知识的死记硬背,变得很不经济,呈现边际效益递减的趋势,因为搜索引擎正在改变人们对自身记忆的依赖。况且死记硬背的东西,还依赖他人比如老师、父母制订的外部激励机制来完成枯燥的学习,不仅痛苦,效率低下,考试结束后就忘到了九霄云外,而且不会变成自己的血肉。萨尔曼·可汗专注于唤醒人自身所拥有的内在激励机制,而不是外在奖励更不是物质刺激。他不仅允许试错,根据其做题的进度和出现错误的点,通过回馈来发现其知识点所出现的问题何在,同时也避免像课堂上老师要学生即刻回答时学生怕出错的尴尬和惩罚。
一般说来,很多传统课程的设置,都是线性的,且因学科之间呈条块分割状态,很难形成知识的网状和立体感,让人找不到知识的联接点和内在逻辑。找不到内在逻辑及相应的联接点,就不容易学到获取知识的方法,使知识呈现出孤岛状态,从而让知识在实际生活中的运用成为不可能。在麻省理工学数学和哈佛学金融的萨尔曼·可汗令人信服地举了个法国与美国历史相关的例子,来说明他的观点。
萨尔曼·可汗批评了美国历史课上将拿破仑战争与路易斯安那购地案分别安排在不同章节中的不妥。拿破仑急于卖路易斯安那州,是急于为他在欧洲战场上作战的军队筹集军费,如果不卖的话,随后的特拉法加海战中法国失利,亦将对此地无法控制。但美国学校的老师一般只给学生说多亏杰弗逊谈判有方,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但事实上美国在与拿破仑谈判时手握了更多砍价的筹码,这才是历史的多因相关及它的真相。但要割裂开来看,只能看到杰弗逊的神武英明,这样对历史的看法未免过于皮相。
当我们说这是个信息变化迅速超迈此前人类所有时代的候,我们是否想起著名诗人泰戈尔的名言:“不要用自己的学识限制孩子,因为他出生在与你不同的时代”?
中国古代以三十年为一代来区别上一代下一代,也许从人类生育机制与时间间隔的角度来看,不无道理。但从知识更替的角度来看,上一代与下一代乃至很多代所学知识与内容并无什么不同。即令上个世纪末期,一些中学语文教材里所选郭沫若《天上街市》、贺敬之的《桂林山水之歌》等诗文,近半个世纪都不曾改变过。目前教材的编纂尚处于垄断状态,要想随信息洪流的快速变化与知识更替而有所改观,恐怕还是痴人说梦,更不用说面对变化和发展迅速的互联网在线教育了。
可是包括美国人在内的许多国家的人都注意到了迅速变动时代对教育所产生的紧迫感。萨尔曼·可汗举例说道,20世纪60年代,学生绝对无法预见未来十年、二十年最热门的、与经济增长有关的产业是计算机行业,而这个产业在斯托克音乐节流行时根本不存在,也没有人预见过它的存在。
同理,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人,也无法预见互联网将会成为如今全世界主要的经济发展领域,因此萨尔曼·可汗不无警示地说:“在全世界今年(2012年)入学的新生中,有65%的人在未来将会从事现在还不存在的职业——这是一种意义深远的想法”(p.137)。如此现实,让那些株守死知识且拒绝互联网教育的人,只有恐惧与不安,而没有探索和冒险的好奇。所以他说:“既然我们无法准确地预测现在的学生们在10年或20年后需要什么样的知识,那么比起现在教给他们的知识内容,教会他们自学的方法、培养他们的自学能力无疑更重要”(p.138)。
萨尔曼·可汗为何推崇互联网在线教育的自主学习呢?那就是他对传统意义上的考试葆有相当程度的怀疑。他认为再全面而深刻的考试,都是片面的,因为考试从本质上讲就具有不完整性和选择性。更为关键的是,知识考察往往割裂而少有内在逻辑,对学生学习的思维过程无法知晓,便无法真正掌握让学生获取知识的长短之处何在。因此他说:“考试几乎无法告诉我们学生的思维过程,我们也就无从得知学生为什么会答对或是答错。……一个正确的答案能反映出学生的推理能力吗?正确答案是深入理解知识点后作出的正确选择,还是依靠直觉进行的主观判断?”(p.65)。这就不由让我们想起柏拉图所说:“教育的基本原理在于,使人们在孩提时代就建立起良好的思维体系。”
我说萨尔曼·可汗的教育实验是一种想让整个世界为此受益的“天可汗”行为——不是从统治力的角度来认定其为可汗,更不是类同于唐太宗这样的“天可汗”,也不是说他将就此能够统治世界的教育,而是指有他泽惠世界民众的雄心。教育这个与人之存在有切身之需的领域,其开放性、探索性、包容性,注定了没有定于一尊的东西,因为人是如此地千奇百怪、多姿多彩,不可能被一种教育模式所主宰。“所以在我憧憬的学校中,我会允许学生犯错,鼓励他们发散思维,对于他们的远大目标,不管最终达成与否,我都会教会他们重视体验的过程并为之庆祝。想让孩子变得更有创造力并没有什么妙方,我们能够做的只是为他们与生俱来的创造力提供照亮前路的灯塔,为他们创造力的发挥提供空间和时间”(p.194)。
就像学者肖雪慧曾经出过一本《教育,必要的乌托邦》一书之名称一样——她所说的乌托邦当然不是不顾人性之随意实验,而是说要有理想与原则——那么我对萨尔曼·可汗在互联网在线教育上的尝试,充满期待。希望能藉此对全球特别是中国教育的沉疴痼疾,有所诊治,使教育复归到与发展人之无限丰富性相匹配的道路上。“我想在教育过程中传递学习的快乐,并让学生在了解宇宙万物时感到兴奋”(p.8)。以我的了解来看,可汗学院的一些课程,基本上达到了这样的目标。
本文原标题:《教育世界里的“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