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危机的神学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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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20 19:16:11)转载
颜新恩
和几位朋友隔岸聊天，都认为今年温州危机会加剧，年关将近，就以前段时间写的拙文寄予那片土地上基督徒，坚定信仰，承担责任以共勉之。
另：这篇文章本为一份刊物而写，由于至今仍无修改意见，我自己再看了一下，也没觉得非要改，就先在这儿首发了。但仍要谢谢编者建议。
缔造市场的新秩序：基督徒企业家的一份荣耀召命
温州，中国偏东南的一个不大的地区，却是世界有名的地方。温州的出名不在于这里曾经的文化盛景（南宋永嘉学派）[1] ，也不是因为出了许多数学天才[2] ，更不是因为几处世界级的风景，而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个体经济的发达，二是基督徒比例在华人地区中是最高的[3] 。前些阵子则是民间贷款的问题，导致老板“跑路”、自杀等惊人之举，引起世界的关注。令人诧异的是其中不乏也有基督徒企业家。这自然引起基督教和商业伦理之间的关系的探讨。
“基督教与经济的关系”这个老话题，向来为人所议论，很多人都似懂非懂的讨论韦伯（Max Weber）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包括笔者自己。就经济学作为一个专业领域而言，我从未涉猎，但基于自己对基督教（圣经）神学、伦理的关注（尽管浅薄），以及对于温州教会和社会的切身体察，使得我有勇气去怀疑一些专家的看法，即使他/她是基督徒经济学家。在平常的交流中，不少人会提及一个反复被强调的信念：信仰基督教的地方都很富有。论据方面则是：远的看欧美，近的是温州。从全本圣经的角度，这个命题是否能成立呢？有一些学者注意到（Wenham），旧约里祝福的概念，比较是今世兴旺的含义，而新约较注重属灵的意涵。申命记28章立约的祝福与咒诅条款显示，上帝明确的应许人今生的福泽，而新约中“八福篇”[4] 和保罗笔下对属天福份无与伦比的形容[5] ，则是超越尘世和时空。这足以让人明了基督教信仰的核心所在――永恒的生命。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新旧约圣经的“对立”。首先，我们须要记得上帝的启示是渐进的，从模糊到清晰，从幼稚到成熟，从一点到全面；其次，上帝是创造万物的生命主宰，祂对人的祝福既有属灵方面，也包含物质方面；第三，最重要的是，人不会因为信就自然致富，它是有条件的。以农业为例，如果要丰收，除了天时地利，还需要人的勤劳和耕种有方。从实际的角度而言，很多基督徒比例居多的地区，并不见得都富有，像一些非洲国家，也例如中国河南。这可能既有伦理神学上的因素，也有地理文化上的因素。因此，如果我们相信上帝赐福的全备，仍然需要叩问：怎样的基督徒或怎样的信仰生活才会蒙福？犹太人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们虽然信仰上帝，但却是世界上最多灾多难的民族。尽管上帝在圣经中曾赐予他们无数的应许。先知书很清楚地告诉了我们答案：他们的遭遇是因为违背上帝的律法，拒绝听从上帝仆人的声音。就温州本身而言，也同样有两个问题需要大家去了解。第一，温州不信基督教的人并不比基督徒贫穷，甚至更加富有；第二，温州基督徒经商的手段往往不是基督化，而是世俗化的。我想即使温州较成功的基督徒商人，也不能很坦然地说自己的经营是上帝的祝福。试问：几位基督徒没有贿赂、假账，甚至官商勾结？又有几位基督徒老板能按圣经的教导待员工？如果自称基督徒却以充满诡诈、不义的经商手段，不感到羞愧竟还敢期望上帝的祝福，除了不了解先知书的信息外，很可能是因为“良知”也已被市场的规则烙惯了。我必须严肃地指出，今天许多人只强调信就可以今世蒙福，却少强调圣经所要求的“信”的内容，这是一种廉价的应许。我们不要以为是基督徒，天父上帝就无条件地站在我们一边，我们就可以和任何人“拼爹”了，岂不知“审判是从上帝的家起首吗”？！诚然，我们都相信基督信仰的超越性，无论从内在生命、思想观念、生活方式都是如此。因此，我们需要努力探询：从圣经的角度，基督徒企业家究竟应该如何与众不同，以致可以荣耀上帝？
上帝与玛门
一个人不能事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又事奉神，又事奉玛门。（玛门是财利的意思）。马太福音6：24
以色列阿，你要听。耶和华我们神是独一的主。《申命记》6：4
商人普遍的价值观是利益至上。就如温州人常言，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生意没人做。经商为了赚钱，这似乎是天经地义和无可反驳的。但基督徒却不然。我的意思，不是基督徒不在乎亏损，而是指我们不是金钱的奴隶，我们行事为人有比金钱更高的原则。
在你的经商里，让上帝抑或金钱作主，这将主导着你的经营方式甚至人生方向。如果是钱作主，那么你很可能是贪得无厌，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诸如欺骗、剥削甚至为谋财而害命，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守财奴；如果上帝作主，你会因为敬畏而截然不同，诸如不贪不义之财、谋财却取之有道，甚至会为了上帝的荣耀而甘愿吃亏[6] ，更懂得发挥金钱的最大价值――行善。
在《申命记》恢宏的“祝福篇”里（28：1－14），基本的前提是“听摩西的吩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示玛”（听啊）的信条：尊崇独一的耶和华上帝。新约告诉我们，凡贪心就跟拜偶像一样（弗5：5）。就如耶稣的教导，人必须在上帝与玛门之间做出抉择，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我们应当恐惧，因为“不听”就会落入更长的“咒诅篇”里（28：15－68）。如果你希望得着上帝的祝福，就需要面对一个挑战：你相信上帝的应许吗？在马太第六章的背景中，耶稣教导我们不要忧虑。即使你在邪恶的商业游戏规则里，仍然坚持用上帝所要求的方式经营。也许这样做，会被告知是天真的，在残酷的现实里是不能生存的。但这恰恰考验基督徒的信心和勇气，敢于站在上帝的一边。这也是选择与谁为敌的问题。毫无疑问，没有基督徒希望与上帝为敌，因为这是“用脚踢刺”[7] 。但我们的上帝是忌邪的上帝，他断不能忍受祂的子民侍奉玛门，这意味着，你侍奉玛门所得到的，也绝不会长久！卡森（D. A. Carson，Sermon on the Mount）指出，在遭遇经济危机的时刻，基督徒需要反省：自己是否拥有的已经过多，却不知感恩？是否太爱世界，以至于忽略了属灵生命的建造？太过追求奢侈的生活，而忽略了穷人的需要？从某种角度而言，上帝有时候挪去人的财富，是为了让他/她知道：除了祂以外再没有别的上帝！
暂时与永恒
耶稣关于“玛门”的讲论，被路加编辑在“不义管家”比喻的结论中[8] 。众所周知，这是一个极其难解的比喻，学者们提出了许多颇富创意的解释[9] 。虽然各种解释始终不能让人完全满意，但我们仍然可以把握其中一些重要的精神加以应用。
在路加十五章最后是著名的浪子故事，他“浪费父亲的资财”，而十六章则有另一个著名的故事――财主和拉撒路。前者积聚地上财富，却忽略了灵魂的永恒归宿；后者虽穷困一生，却最终升入乐园。而在这两个故事的中间就是“不义管家”的故事。因此，鲍维均博士把16章以“理财之道”的标题来概括，可谓深具眼力。这管家和浪子一样“浪费资财”，使主人蒙羞，不过他马上陷入困境：被解雇的危险。这是他的耻辱。他如何摆脱这个危机？于是接着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也是故事的高潮。他减免了别人的债务，被主人夸奖聪明。很多人不能理解的是，减少主人的财务为什么能得到“主（人）”的称赞？学者通过对当时商业背景研究指出，“不义管家”所减少的，实际上是他自己的佣金（也许还有一部分利息），也就是说，他通过削减自己的“利润”，赢得广大的“客户”，也就是他自己的未来。有人从希罗文化的“荣辱观”的角度理解这个故事认为，他先前使主人蒙羞，现在则透过广发善心，使主人得着荣耀，因此重新得着主人的赏识。这要告诉我们：减少暴利（不义钱财）才能使我们的生意长久，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主人”和客户都喜悦。
仅仅通过常识，我们也可以断定中国市场的暴利。在美国生活的人，都惊叹中国的物价之高，同样从欧洲进口的东西，在中国要贵一倍，这还算不了什么，最不可理解的是从中国进口的东西，比中国还便宜！温州作为制造业发达的地区，自然是暴利的获益者。我记得在北京时读过一份材料，上面列着暴利产品名单，第一是药品，第二是眼镜。而温州瑞安是世界最大的眼镜（配件）产地。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其中有不少制造商是基督徒，甚至有传道人投资该项目（生产或销售），就我所知，似乎他们也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最具代表性恐怕还是温州的全民高利贷传统。但令我惊讶的是即使在教会，这也是习以为常的。 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可以非常肯定，温州基督徒更多的是追随社会价值取向，而不是圣经的教导。我们需要谨慎，黑心、暴利的经营，都是上帝所憎恶的！
主耶稣的这个比喻的意义，当然不止如此，祂所要强调的是“今世财宝”与“永恒价值”的对比。这个管家之所以聪明，就是不会迷恋眼前的利益，知道为“未来”预备（无知的财主刚好相反），果断地牺牲暂时的比较没有价值的钱财去投资永恒事业。这与《马太福音》的“积财宝在天上”的教导是异曲同工。只有广行善事的管家，才能荣耀主人，得主人称赞。作为上帝所托付的财务的管家，财富是仅仅满足你的欲望，还是使他人受益？也可以这样说，你是一个聪明的理财者，还是一个守财奴？
生计与呼召
每一个基督徒都是上帝在基督里的杰作[10]。如果人间的一部诗、一幅画、一首音乐都可以影响一个时代，那么作为拥有上帝精雕细琢的生命的基督徒，又应当是怎样呢？非常肯定的，基督徒的生活与工作绝不仅仅只是谋生与养生而已，而是一项神圣的荣耀召命！
在改革宗神学传统里，有两种呼召的观念。一是普遍呼召，二是特殊呼召。后者通常指上帝选派某些人成为传道人，前者则是给所有基督徒。而且，普遍呼召比特殊呼召重要。这和源于柏拉图的圣俗二元分化的看法截然不同。“二元论”（dualism）把日常生活与属灵生活分离，使人不自觉地贬低“世俗事物”的价值，以为只有“属灵事物”才是神圣的。事实上并非如此。一个人可能从事“俗务”，但是为了上帝而作，也按着上帝原则去做，这就是神圣的；另外，一个可能操办“圣事”却可能是世俗的，如果他/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因此，基督徒从事任何职业，都需要认知这是上帝的差遣，为了得着属于你的“迦南地”。毫无疑问，温州基督徒老板们应该当仁不让的负起重建市场伦理的使命。
我们首先需要来反思温州基督徒商人面对呼召的问题。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温州基督徒一边做生意一边传道的“义工”们，曾是中国传道人青黄不接时期的教会的巨大祝福，这不容置疑。但也正是这个历史沿革，混乱了呼召的概念。许多老板献身做全时间传道，一段时间以后又反悔，这种屡见不鲜的反复无常的行为，严重败坏了温州年轻一代的专心侍奉的心志。在温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许现在仍然如此），做传道人被视为没有出息混教会饭吃的选择。以致于牧师在教会没权柄，也没充足的供应。很多年轻人曾经充满热情的开始全时间传道，但往往一段时间以后就“还俗”。因为那些不拿教会工资的老板既是榜样，也是压力。因为他们常常暗示“义工”模式的优越，也多少轻看拿教会工资的穷传道。更加恶劣的是，很多传道人由于不甘于贫穷，就和一些基督徒商人合股投资一些项目，而当这些项目亏损导致破产的时候，很多传道人从此一蹶不振，无心传道（因为债台高筑）。最让我痛心的是，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其中甚至包括我几位亲爱的同工们！其实，温州民间贷款的恶性事件常有发生，只是这一次暴露了更充分而已。或者说，只是被人外界知道而已。这种对两种呼召的混合，导致可怕的结果是：商人不能怀着神圣使命去经营，传道人不能“专心以祈祷、传道为事”。尤其很多基督徒学者和企业家团契所鼓吹的“商业宣教”（暂且以这个词代之），即在基督徒的工厂或公司设立教会，使得这些老板负上“双重老板”的身份，他们不仅是企业的老板，也是他们那些所谓教会的老板，可以随意使唤传道人“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其结果就是：圣经装备、属灵视野相对整全的传道人，在教会里丧失了的主动权，几乎不能发挥属灵领袖的作用；而那些对圣经、神学、历史几乎没什么研究的人，却主导着教会的方向和大局。恰如旧约里狂傲的君王欲充当大祭司，而祭司们却忍气吞声的情景。但让我恶心的是，某些传道人对这岗位趋之若鹜，好像依附在某个有名的老板名下，他/她的身份就“高升”了。在我看来，这是真正作贱自己。我们务必忠于上帝的呼召！
中国市场的混乱与黑暗，人所共知。奸商当道，毫无诚信……!对于基督徒企业家而言，除了赚取利润，周济四方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重建市场秩序，使基督在商业界居首位，让上帝的道引领市场规则。甚至在这片市场伦理的荒芜之地，缔造一个新秩序。我们不知道这需要多久，但我们的责任是不遗余力投身其中，天天背起在商场的十字架跟随主。这是上帝对中国基督徒商人的一份荣耀召命！若我们欲不辱使命，就需要努力学习上帝的道，追求美好的灵性，并在经商生活中见证出来。像约瑟在埃及，但以理在巴比伦一样荣耀上帝！是为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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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称水心学派，曾与当时理学、心学分庭抗礼。
[2] 除了世界各地近200人温州籍数学教授外，更鲜为人知的是，中国第一所数学专业学校，第一份数学期刊都是在温州首创。
http://www.wzms.com/read.asp?wzms=6&newsid=290
[3] 坊间说法不一，依笔者走访温州各地所了解到的，约总人口15%也许是一个可靠的数字。
[4] 《马太福音》5：3－12，
[5] 《以弗所》1：3－14，这段经文在希腊文是一句话，用以描述第三节上帝赐给我们的“天上各样的属灵福气”。
[6] 比如双方订合同时和交货时的价差，是商场上常见的事，因此很多人赖帐，但基督徒应该信守承诺“吃亏也不反悔”。
[7] 犹太谚语：大意指人与上帝作对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
[8] 路加福音16：1－13.
[9] 鲍维均《路加福音·下卷》，pp137-53,香港天道,2009,2
[10] 《以弗所》2：10“ποίημα”（英文poet词源），新约仅此一次使用这个词，用以形容“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